() 素月當空。
一更的梆子剛剛敲響, 榮平城裡已是萬家燈火, 薈萃樓尤其熱鬨, 張燈結彩,人來人往, 歡聲笑語足足傳出三裡地去。
好戲還未正式開場, 樓裡高朋滿座, 擠擠攘攘, 非但是座無虛席, 就連犄角旮旯也蹲滿了拿著末等票進門的人。
四季春戲班的人正在後台, 按照各自的角色妝扮,生旦淨末醜形象迥然不同,何仙兒是正角兒,跟普通小戲子的待遇自然不同,擁有一個獨立的妝台, 不必像彆人那般著急忙慌, 而是掐著點兒姍姍來遲。
何仙兒是四季春戲班的頂梁柱,何奇芳事事需要倚仗他,所以也不敢說重話, 隻道:“我的小祖宗噯, 你可算是來了, 再晚, 就要誤場了!”
何仙兒麵如傅粉,姿態風流,單手捏了把水墨折扇, 閒庭信步般走來,幽幽道:“急什麼,我這就上妝去了。”
何奇芳拿手指往身後比了比,“小祖宗,你也不看看,誰在那兒呢?”
何仙兒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睃一眼,隻見一抹纖細修長的身影,立在五彩斑斕、花團錦簇的戲衣旁,立刻又驚又喜道:“三老爺,您回來了?!”
他一手提了袍角,緊趕兩步走來,抿嘴一樂,揶揄道:“三老爺,您可是犯了戲癮,想要給我們露一手呢?”
何仙兒跟白檀年歲相仿,當年又跟著白檀學了一段時間的字,兩人算起來是有半師之誼,白檀圖好玩,還跟何仙兒討教過唱戲的一些訣竅,竟然也能似模似樣地哼幾句,雖然在何仙兒這樣的大家麵前無異於班門弄斧,但是糊弄一些門外漢,也儘夠了。
聽了何仙兒的打趣,白檀隻管擺手笑道:“哪裡有我露醜的餘地?”
多年未見,白檀見何仙兒又清瘦文弱了些,就告誡他道:“莫要為了形態好看,故意節食,小心身體吃不消。”
何仙兒點漆似的雙眸驀然一亮,輕輕嗯了一聲。
同一時間,榮平城內的雲家彆院內。
侍衛陳靖遠安排好諸項事宜,將名冊呈給雲九霄過目,道:“這是今晚宴會邀請的人員,以及準備的菜肴,將軍看看,可需要增減?”
因著榮平城乃是全國政治中心,軍事要道,雲成虎年輕時沒少往這裡跑,為了來往方便,乾脆就置辦了一處宅子,雕梁畫棟,美輪美奐,喚作“雲家彆院”。
雲家人幾年沒有過來,彆院裡唯有兩個負責看守打理的下人,難免有些荒廢,雲九霄此行之前,侍衛長就麵麵俱到地安排下去,讓人提前收拾好下榻之處。
上午在集仙樓的酒宴不歡而散,雲九霄未達成目的,如何肯輕易放棄,一到彆院就吩咐下去,讓人抓緊時間采買菜蔬,魚肉,以及水果等等,做成一碟碟小食,滿滿當當地足以擺滿七八張桌子。
侍衛問他此舉何意,雲九霄道:“自然是請客。”
請客?客從哪裡來?
雲九霄笑了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陳靖遠辦事向來謹慎妥帖,雲九霄略微掃了一眼名冊,手指點了點上好的紅木茶幾桌麵,“就這幾個了,讓人去請吧。”
請?有不下帖子,直接讓身穿甲胄的衛兵,堵在人家門口請的嗎?
陳靖遠表情微妙,有心說自家將軍太過霸道,未免失了禮數,但是想到家裡那位更加不靠譜的老將軍,以及上午這些人對將軍避而不見,實打實地落雲家的麵子,就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怪隻能怪,這些人運氣不好,惹誰不行,偏偏惹他們將軍。
須知,就連老將軍雲成虎,有時候都怵他這個行事不羈,性情桀驁的兒子,氣急了直罵雲九霄是牛左古怪,成了精的狐狸。
衛兵們分頭去請人,雲九霄忽然想到了什麼,說道:“上午集仙樓那局,白家沒去?”
陳靖遠搖頭道:“白家僅派了一位管事來,說是大老爺偶感風寒,二老爺一早兒接了消息,去鄰市處理生意瑣事,忒不趕巧,就送了一份賠禮。”
雲九霄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那就把白文禮請過來,說起來我跟他一同在樊先生帳下學過騎術,正好敘敘舊情。”
陳靖遠腹誹:就您這人怨鬼憎的性子,誰能跟您有舊情?
他道:“將軍,不是我潑您冷水,隻不過白家大少白文禮,據說也是個狠角色,我親自登門的話,倒是有幾分把握將人請來,隻是這白文禮視錢如命,未必會鬆口,逼急了鬨將起來,咱們恐怕會得不償失。”
雲九霄沉吟:“也罷,現在還未到翻臉的時候。”他頓了頓,又不懷好意地挑眉一笑,說道:“我聽人說,白文禮平素冷心冷肺,看似不近人情,實則跟一個叫四季春的戲班子關係頗為親密,尤其裡麵有個唱旦角的男人,長得妖妖俏俏,秀色可餐,說不得二人效法古人斷袖分桃,也未可知。”
陳靖遠了然:“所以,將軍的意思是?”
雲九霄慵懶地倚在沙發上,兩條筆直的大長腿隨意支著,“我累了,晚上想聽段戲解解乏。”
四季春戲班的演出很成功,整座薈萃樓裡都是掌聲,特彆是何仙兒的虞姬一露麵,打賞直接翻了一倍,氣氛很是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