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休沐日, 白檀提了一包好茶, 來到張啟賢家, 兩人桌前對坐,點了紅泥小火爐, 拿了柄蒲扇, 伴著氤氳茶香, 悠然自在。
閒話過後, 白檀切入正題, 道:“宮中政權變換, 山雨欲來,張兄可有意施展才華,匡濟天下?”
“這……”張啟賢啜飲茶水,“大燕王朝貪官汙吏眾多,虎飽鴟咽, 猶似蝗蟲一般, 我便是老死村野,籍籍無名,也斷斷不會為虎作倀。”
白檀眸子發亮, 敬佩道:“張兄磊落坦蕩, 經綸滿腹, 又一心為民, 守正不阿,若是一生困居書院,豈不可惜?張兄若是信我, 不如聽我一言。”
他掏出一疊早就準備好的密報,遞給張啟賢,等他一頁頁看了,觀其神色變化,雖然極力維持,隱約有幾分欣喜激動的端倪,心中更添了幾分把握,淺笑道:“張兄考慮考慮,如果願意襄助,及早結束戰亂,刀槍入庫,止戈散馬,對蒼生也是一大福澤。”
張啟賢攥緊手中紙張,顯露一絲掙紮猶豫,“你信得過此人?”
白檀謹慎措辭:“實不相瞞,我白家幾十口性命,全係於雲九霄一人。”
張啟賢皺了下眉,慣來溫和儒雅的臉上,湧上憂色,頷首道:“好,古人雲士為知己者死,白弟對我推心置腹,愚兄願效綿薄之力。”
當天,張啟賢突染重症,書院裡人來人往,為防眾人過了病氣,張啟賢向山長請辭,去鄉下一遠房親戚家靜養,本來由張啟賢負責的詩文課程,也臨時替換成另一位老先生。
老先生簡單解釋了張啟賢的去處,又抽查了幾個學生,結合張啟賢交接給他的一些手稿,很快就對學子們的情況有所了解,順著張啟賢遺留下來的作業繼續往下講,倒也駕輕就熟,很快就能上手。隻是這位新先生畢竟年紀老邁,授課時,不及張啟賢那般聰慧機變,他老眼昏花,還有些耳背,說話時帶著濃濃鄉音,學子們不大習慣,聽課時偷偷摸摸地做些小動作。
九皇子臨窗端坐,仍然一副洗耳恭聽,認真規矩的乖巧模樣,仿佛對張啟賢驟然離職的事,毫無興趣,也根本不理會眾人明裡暗裡的打量。
他知道大家在想些什麼。
自從父皇病倒,時常意識昏沉,完全沒有精力處理朝政,他那些兄弟算是徹底坐不住了,紛紛跳出來,爭奪監國理事的權利,幾位勢力雄厚的兄長一時成為熱門人選,就連懵懂無知的小皇子們,也各有各的陣營。
唯有他,從頭到尾該侍疾侍疾,該讀書讀書,不爭不搶,恬淡自安。
看到他如此識時務,安分守己,沒有生出不該有的心思,那些表麵上相親相愛的兄弟們,倒也沒有過多關注,相互鬥得你死我活。
白鶴書院的學子們既同情九皇子出身卑微,沒有一爭之力,又想從他這裡探聽一些深宮內|幕,心善的,還隱晦地暗示他早作打算,千萬不要等到新皇上位,成了被清算的一員,皇室之中,兄弟鬩牆,手足相殘,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對此,九皇子總是淡雅一笑,斯斯文文地說道:“多謝提醒,我有應對之策。”
旁人的鄙夷輕視都快從臉上溢出來了,心道:性命攸關的時候,還強撐什麼顏麵,就憑你,能有什麼應對之策?
這個嘛……
九皇子抬頭,不知不覺間,詩文課已經結束,玉冠白衣的白檀走了進來,映照得整間教室都亮堂了三分,真有蓬蓽生輝之感。
九皇子笑了,若讓先生知道,又該罵他亂用成語,不學無術了。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在世人眼裡,他就是蠢笨庸碌,不堪重用的代名詞。
“小先生,等等我!”
下課後,九皇子故意磨磨蹭蹭,等到所有人都走完,才跟上白檀,開門見山道:“宮裡的事,先生也聽說了吧?”
白檀環視周圍,見無人在近旁,就望向九皇子,點頭道:“略有耳聞。”
因著皇上纏綿病榻多時,宮內最近忌諱穿素色衣裳,九皇子一襲朱紅圓領緞袍,腰間係了蹀躞帶,不似其他天潢貴胄那般奢靡,隻兩端分彆綴了香囊和玉佩,走動間泠然作響,往鬆柏叢前一站,真有翩翩君子,遺世獨立的超然之感。
白檀敏銳地察覺到,這位九皇子今日好像格外好看,衣袖盈盈散逸著沉水香,煞是動人。
正在思索間,九皇子忽然伸出手來,白檀躲了一躲,詫異道:“殿下?”
九皇子劍眉星目,溫潤如玉,含笑道:“彆動。”修長手指搭在白檀鬢發上,自己上前一步,輕柔地摘下落在上麵的葉子,放在手心呈給白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