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一場十分奇怪的婚禮, 尊貴又寒酸, 熱鬨又清寂, 喜悅又淒涼。最最重要的是,參加婚禮的兩位當事人都是男子, 而且一個看似清醒, 實則趨於癲狂, 一個看似昏迷不醒, 實則耳目清明。
因為形勢危急, 誰都不知道雲九霄等人, 什麼時候會攻進來,整座皇宮內兜彌漫著一股憂傷,人人惶恐不可終日,即便有李潛這個名義上的皇帝坐鎮,一時也難以收拾心情, 臉上一派愁雲慘霧。
宮廷樂師端坐在大殿一側, 演奏著雍容大氣,象征著龍鳳呈祥的樂曲,李潛帶著淺笑, 從宮娥手上接過白檀, 低歎一聲, 語氣中隱隱有難以掩飾的興奮, “過了今日,你就是我的了。”
他抱緊懷中昳麗惑人的青年,神情激動, 動情地俯身,就要吻上那形狀姣好的殷紅菱唇,卻見得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地闖進來,結結巴巴地喊道:“陛、陛下!不好了,亂軍,亂軍衝進來了!”
“嗡”得一聲,殿內眾人瞬間亂作一團,恰似無頭蒼蠅,亂紛紛沒個章法,有人失聲尖叫,有人顏麵哭泣,還有人嚇得六神無主,軟成一坨爛泥,寥寥十幾名侍衛快步進殿,眾星捧月一般將李潛護衛其中。
一片鬼哭狼嚎之中,李潛出奇地鎮靜,他反手從近旁一名侍衛腰際,劈手奪來一柄寒光湛湛的長劍,麵不改色地刺入一個低低哀泣的宮婢胸口,冷冷道:“若有臨陣怯敵,意圖逃跑之人,朕就先處決了他!”
周遭人迫於李潛身上凜冽氣勢,俱都嚇得訥訥不成言,勉強壓下心底的懼意,唯有兩股戰戰,難以支撐軀體重量,搖搖欲墜。
李潛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他望向眾人肝膽俱裂,抖似篩糠的模樣,不禁冷笑連連,氣沉丹田,大喝一聲道:“繼續!”
瘋了!真是瘋了!
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李潛,但見他麵若寒霜,雙眸赤紅,眼神中蘊藏著令人心驚膽戰的偏執意味,凝聚成無形的刀劍。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此時此刻的李潛已然趨於瘋狂,像是一隻被逼入絕境,死死攥住最後一根稻草的野獸,妄自做殊死搏鬥。
他拂開宮人,帶著白檀半摟半抱地往前走,白檀狀似無知無覺,任人施為,但是在李潛冷冰冰的手,落在腰側時,還是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千鈞一發之際,雲九霄率領大批將士,排山倒海般湧了進來,他放眼一看,迅速將殿內諸般情形儘收眼底,險些目眥儘裂,不由血氣上湧,大聲道:“無恥豎子!”
雲九霄勁裝長靴,玉冠束發,越發顯得人物清俊,長身玉立,分明是浴血奮戰,掌管千軍萬馬,雷厲風行的鐵血將軍,看起來卻比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世家公子還要貴氣,大燕王朝朝野上下,都極度推崇相麵占卜,若按照相師的話,雲九霄合該做一條直入九霄,遨遊寰宇的龍。
他提了寶劍,以萬夫不當之勇左劈右砍,逼得急於護主的侍衛們連連後退,一時竟然躊躇不前。
白文禮眼明耳聰,見狀適時高喊一句:“降者不殺!”
有道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原本先帝性好漁色,已經致使民怨沸騰,埋下諸多隱患,隻盼著新帝上位,萬象更新,能夠挽狂瀾於既倒,誰知李潛性情詭譎,喜怒難測,登基三年以來,宮人已然在他手底下吃儘苦頭,不過是忌憚此人手段,敢怒不敢言罷了。
如今皇室德不配位,民心儘失,而雲九霄及白文禮幾人,卻是人人皆知的大英雄,二者相較,無異於雲泥之彆,孰輕孰重,如何取舍,大家心中自有一杆秤衡量,再加上白文禮及張啟賢都是飽讀詩書,算無遺策的絕頂聰明之人,能言善辯,舌燦蓮花,三言兩句間,輕描淡寫地擊中要害,使得許多人搖擺不定的心,逐漸出現傾斜。
一旦有人開始放下武器,選擇放棄抵抗,主動投誠,其他人受其影響,自然會有樣學樣,接二連三地倒戈。
這個道理,雲九霄及白文禮懂,李潛也懂。
雙方嚴陣相對,劍拔弩張,氣氛壓抑,幾欲讓人窒息,默默對峙了盞茶時間,終於有人心理防線崩塌,武器砸在地上,發出“哐啷啷”的刺耳聲響,那看起來將將二十歲出頭,已經負傷的小侍衛哽咽道:“我……我想我娘了,她一個人,又瞎了眼睛,我不能……”
話未說完,身負重傷的侍衛突然一個踉蹌,口中噴灑出大量鮮血,事發突然,那人尚且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麼了,僅僅是滿臉不敢置信地垂首,霍然看到臟腑竟被一柄長劍洞穿,露出三寸長的寒芒,侍衛嘶嘶地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宛如一隻剛剛出生的小牛犢,憑著與生俱來的某種直覺,呼喚著至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