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徐文若一臉凝重,一言不發。
蘇淩話鋒一轉,揭過這話,又道:“隻是我推測馬珣章、劉玄漢、沈濟舟雖不會有所動作,但也需提防一二。”
“哦?如何提防?”這次郭白衣搶先問道,此時他看向蘇淩的眼神變得饒有興致起來。
蘇淩想了想方道:“劉玄漢那裡,本是蕭老哥的眼皮底下,然而卻風聞,天子意欲實授之徐州封地。當知會徐州刺史車信遠,好生勸慰,切不可大意便好,雖不是長久之計,但劉玄漢勢弱,也不用太過擔心,至於馬珣章那裡麼,隻需一熟悉沙涼羌族民風,在沙涼各族部頗有威望的人前去勸阻方好!”
“何人?”蕭元徹和郭白衣同時問道。
蘇淩啞然一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司空屬下,我就認識沒幾個人,便是徐令君也是第一次相見。”
徐文若忽的起身道:“臣推薦一人,鐘原,鐘子恒!”
蕭元徹聞言,思慮良久道:“果然是好人選,子恒沉著機敏,又曾多年前在沙涼做事,對沙涼各族部頗有恩惠,聲望更高。極妥!極妥!”
蕭元徹又想了想道:“隻是當以什麼身份去?”
郭白衣眼眉流轉,不疾不徐道:“以侍中的身份領司隸校尉,持節督沙涼諸軍,以鐘子恒的本事,我想自然成事。”
蕭元徹點了點頭,心中定下此事,拍板道:“甚好!文若、白衣還有蘇淩,你們三人合力,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啊!”言罷撫掌大笑。
蕭元徹又品了口茶道:“蘇淩大才,當個小小客卿有點委屈了,此間事畢,我會提拔你的。”
蘇淩淡然一笑,心中篤定,方不卑不亢道:“我助蕭老哥,無非是投緣二字,並不需要什麼提拔,我誌向不過是一小小醫館,隻要這生意我們好好做,其他的我也不需要什麼了。”
他這話,和他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他還是不願出仕,這次可是蕭司空親自招攬,蘇淩卻還是這麼堅定的拒絕了。
他這態度,便是郭白衣和徐文若心中也是一愣。
郭白衣害怕蘇淩這種態度,弄不好便會觸怒蕭元徹,而徐文若隻覺得他越發看不透蘇淩了。
蕭元徹也未曾想到,蘇淩竟然出言拒絕,而且如此乾脆,想都不想。
蕭元徹淡淡一笑,灼灼的看著蘇淩道:“怎麼,你是覺得我這司空府廟小,委屈你了不成?”
那話音便帶了些許的怒氣。
蘇淩知道蕭元徹有些生氣,忙擺手道:“司空錯會了,此事便是無我,也還有郭祭酒和徐令君在側,想來他們二人皆不世出的大才,我不過是說了他們心中所想,故而不甘居功啊!”
蕭元徹哼了一聲道:“你這話說的,本司空說你居功至偉,哪個敢胡亂嚼舌根?”
他這話便帶了上位者的威勢。
蘇淩苦笑一聲道:“司空,蕭老哥!非我不願投效,我如今早已是您門下供奉,那些虛職對我來說,又有什麼大用處呢?更何況,那天子血詔更是有我的名字,司空不追究,我才能安然無恙,若再因抬舉我,讓我出仕,落了旁人口舌,這豈不是得不償失了?所以,這件事並非我蘇淩出來做事的良機啊!”
蘇淩一拱手道:“萬望司空莫以我為念,凡事當以大事為重啊!”
蕭元徹怒火剛到一半,聽他這樣說,句句懇切,這才息了怒火。
忽的執起蘇淩的手道:“蘇淩......是蕭老哥我錯怪你了......”
這話一說,郭白衣剛喝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
徐文若更是為之側目。
蕭元徹!大司空!何時認過錯?
破天荒,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蕭元徹神情有些激動,長歎一聲道:“隻是,蘇淩,委屈你了!......”
蘇淩笑著搖搖頭道:“蕭老哥言重了。我便是個供奉,蕭老哥用我之時,我也傾力而為!”
蕭元徹點了點頭,拿起手中茶卮道:“今日無酒,我便以茶代酒,望諸位勠力同心!共創大業!”
郭白衣和徐文若也神情一肅。
“當——”的一聲,四尊茶卮碰在一起。
卻見正堂之中。
茶溫人手,茶香人心。
蕭元徹當先喝了那卮茶,蘇淩和郭白衣、徐文若也飲了,又再坐定。
蕭元徹忽的指著這茶道:“這茶,我若未記錯,當叫做毛尖。你說是從山中采來,不知哪裡的山,如此香茗,要是能讓更多人喝,豈不是美事一件。”
蘇淩笑道:“這卻好辦,把生意做得大些,這毛尖產於昕陽地方山裡,可叫人於明前采來,到時在我這裡賣便可,至於分賬嘛,我還是隻取一成。”
郭白衣聞言,眼前一亮道:“能有錢賺,這個事情算我一份!”
蕭元徹哈哈一笑道:“你那祭酒的薪俸少是少點,可我也沒少了給你賞錢吧!怎麼聽起來那麼缺錢。”
郭白衣擺擺手道:“這錢與女人,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嘛!”
蕭元徹一指郭白衣,笑罵道:“你啊你啊,雖有蘇淩神藥養著身子,可你這樣,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郭白衣隻是笑,也不說話。
徐文若忽的淡淡一笑,朝著蕭元徹一拱手道:“恕文若無狀了,不知這茶葉生意,能不能算我一份......”
郭白衣大笑不止道:“哎呀呀,若論起品茶,文若兄可當本朝第一茶仙!要是你給這什麼毛尖的一個評價,怕是這茶立時就是緊俏貨啊!”
蕭元徹也大笑,卻揶揄道:“這個......你可要問問這茶葉的東家了。”說著朝著蘇淩努努嘴。
蘇淩本就不欲交惡徐文若,今日他那番算計,已然在兩人之間有了隔閡,正好拿此事修補,忙道:“這話說得,我隻要一成分賬,其餘的蕭老哥想給誰分,便給誰分,我樂得當個甩手掌櫃!”
徐文若這才頗為滿意的點頭坐下。
蕭元徹聞言忙道:“好,便算上文若!眼下的事情了了,我便著人去昕陽采辦,到時你要藥草原料時,一並交付!”
蘇淩點頭應下。
蕭元徹心中舒暢,又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不過隻喝茶確實不如喝酒痛快,下次白衣做東,我們在這裡喝他藏的好酒。”
蘇淩淡笑道:“隻有酒,沒有好吃食,也不美啊,下次三位來時,我自有一頓好飯招待。”
蕭元徹哈哈大笑道:“好藥好茶,不知這飯食是什麼?蘇淩啊蘇淩你還要給我帶來多少驚喜啊!”
蘇淩哈哈一笑道:“蕭老哥過譽了,到時不要嫌飯食不好,難以下咽才是!”
蕭元徹一擺手道:“這怎麼會!如此你可欠我們一頓飯嘍。”
言罷,當先站起身來道:“不早了,咱們就回去吧!”
言罷,當先出了門去。
郭白衣和徐文若衝蘇淩一拱手,也跟了上去。
蘇淩將三人送出後門。
隻看著紅燈籠在風中搖搖曳曳,逐漸消失不見。
轉頭回到屋中,方覺得一身冷汗,濕透衣衫。
這便是梟雄本色麼?
這番相談,看似波瀾不驚,那蕭元徹卻幾次試探他,若不是自己看起來直抒胸臆,實則謹小慎微,加上那段英雄論述,怕是不會如此輕易過關的吧!
蘇淩在心中暗暗的又謝了一番明朝那位羅大忽悠。
蘇淩這番想著,心中隱隱覺著,他來京都龍台主動接近蕭元徹的選擇似乎有點不太正確。
杜恒不知何時出來,瞅著蘇淩傻樂不已。
蘇淩白了他一眼道:“你這樣傻樂,很醜的你不知道......”又補了一句道:“反正你也不漂亮......”
杜恒卻傻笑道:“你搭上了這麼一個大靠山,以後必定飛黃騰達。”
蘇淩知道杜恒是個沒心眼的樸實憨厚之人,自己心中的煩惱,也無法告訴他。
隻得輕輕一歎道:“飛黃騰達是不敢想了,隻要最後保得住腦袋就功德圓滿、萬事大吉了。”
忽的一陣疲憊襲來,朝著杜恒道:“睡覺睡覺,趕緊回你屋中,把門栓插好,以免你那鼾聲如雷,擾我清淨!”
杜恒這才撓撓頭道:“行吧......可我怎麼聽不到我打鼾呢,要不今晚咱倆一個房間,我要打鼾了,你推醒我......”
蘇淩忙一擺手,一臉拒絕道:“趕緊走,麻溜點,想都不要想......你睡個覺,上麵打鼾,下麵放屁!我還想多睡會兒呢!”
杜恒嘟嘟囔囔的走了。
蘇淩望著杜恒的房間,不一會兒燈光止滅。
又過了一會兒,如雷的鼾聲,傳了出來。
那個貨,到時吃得飽,睡得香。
哪像自己,心思煩亂,思前想後啊。
他竟有些許的羨慕起杜恒來了。
人生三萬六千天,要是如杜恒那般,也算不白來人間一趟吧。
蘇淩長歎一聲,和衣而臥。
可是許久,他還是無法如睡。
隻得披了衣服,在黑暗之中,緩緩下地。
開了門去,冷風襲來。
初冬的夜,已有了徹骨的寒意。
蘇淩緩步來到院中。
萬籟寂靜,他站在風霜之下,久久無言。
抬頭望天。
江山如晦,人生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