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年初六,初三開學。
初中的最後一學期,開始上晚自習。
每天晚上九點下課。
李文水坐在講台上,批改完最後一張試卷,揉了揉眼睛。
他抬頭看著教室裡的孩子們。
42個花季少年少女。
都像他自己的孩子一樣。
每個人都在低頭看書、寫作業。
稚嫩未長開的臉上,都帶著疲憊。
已經是三月初的天。
所有的窗戶都被打開,夜風吹過,帶來校園花圃裡的月季香。
李文水眯了眯眼,拍拍手:“好了好了,都打起精神來。”
一群孩子們抬起頭,每個人都掛著黑眼圈兒。
李文水忍不住笑:“你們這樣,會讓老師感覺自己在熊貓園裡。”
底下響起零零落落的歎氣聲。
李文水站起來,用黑板擦敲敲講台,清了清嗓子:“看在你們這麼努力的份上,老師請你們喝奶茶啊。”
教室裡瞬間響起歡呼聲。
奶茶店的人很快就把一堆奶茶送過來。
李文水笑嗬嗬地看著幾個同學把奶茶分下去。
他拎著一杯芋泥的,走到花月麵前,放到她桌上:“行了,休息下。”
花月揉揉眼,困倦地看著他:“舅舅,外婆好點了嗎?”
李金蘭過完年,就開始犯了舊疾,越來越嚴重,已經不能下床。
李文水有些心疼,揉揉她的腦袋:“你每天陪著外婆,不知道啊?”
自從李金蘭生病,花月所有的課餘時間,都陪在她身邊。
一步也不願意離開。
花月垂著眼睛,接過奶茶,沒滋沒味地咬著吸管。
“今天回家吧,啊,回去好好睡一覺。”李文水彎著腰,看著她的眼睛。
花月搖搖頭,奶茶也喝不下去了。
她知道,李金蘭很可能要撐不住了。
人年紀大了,生老病死,擋不住的。
李文水歎了口氣:“舅舅怕你撐不下去。”
“我沒關係的舅舅。”花月開始收拾書包,擠出一絲笑,“我要陪著外婆。”
李文水眼圈兒一紅:“那舅舅開車帶你回。”
-
放學後,許多家長等在校園門口。
天色太晚,孩子們又小,家長們也不太放心他們自己回。
花月坐在李文水的破桑塔納裡,趴在窗邊往外看。
校園門口,高高瘦瘦的少年正倚在梧桐樹乾上,等著接薄心田。
“舅舅,”花月突然開口,“我能下去跟薄宴哥哥打個招呼嗎?”
她一個多月沒有回過木花巷子,手表也早已經沒電。
李文水掃了她一眼,把車靠邊停下:“去吧。”
三月的風,溫暖柔和,帶著醉人的花香。
花月小跑到薄宴麵前:“薄宴哥哥。”
少年微微恍惚。
他伸出拇指摩挲著她的下眼瞼:“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花月笑了下,唇色有些蒼白。
薄宴抿了抿唇,低聲說:“外婆好點沒?”
花月嘴角垂下去,聲音帶著哽咽:“外婆可能撐不住了。”
薄宴的心跟著她痛起來。
校園門口人來人往,他不敢太接近她。
他想抱抱她。
“手表要充電啊,”半晌,他說了一句,“哥哥每天打電話陪著你,好嗎?”
花月吸了吸鼻子,搖搖頭:“不用的,薄宴哥哥,你每天照顧薄心田也很辛苦的。”
她不想再為薄宴增加負擔。
他還要照顧薄心田。
薄宴蹙著眉:“陪陪我們花月怎麼能是辛苦的事?”
花月看著薄心田從校門口走出來,退後兩步,笑了下:“我先回去了,舅舅還在等我,薄宴哥哥再見。”
少年往前一步,想要拉住她,最終,還是停下。
看著越來越瘦的小姑娘,跑到李文水的車前,拉開車門鑽進去。
他抿緊了唇。
-
李金蘭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遲暮之氣愈加明顯。
花月坐在台燈下,正低頭寫作業,時不時地側頭看一眼外婆。
宋芊剛把李果兒哄睡,端著杯熱牛奶進來:“月月,睡覺吧。”
她實在心疼。
原本初三學習就很累,花月又日日夜夜看守著李金蘭,怎麼勸也不聽。
花月抬頭,突然眩暈了一下。
她閉了閉眼,等待著眩暈過去,喃喃應著:“舅媽,我不困。”
見她臉色突然蒼白,宋芊有些慌:“月月,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花月搖搖頭:“就是暈了下。”
一看就是沒休息好的樣子。
花國棟從外麵走進來,他剛把一台修好的電風扇送去給客戶:“月月,快去睡吧,今天爸爸來守著外婆。”
宋芊衝他搖搖頭,悄悄走出房間。
已經是半夜十一點。
花月把作業收起來,坐在板凳上,趴在李金蘭枕邊,喃喃囈語:“外婆,你彆害怕,月月在這裡陪著你。”
老人呼吸很弱,臉色臘黃。
花月看了一會她的睡顏,哽咽著趴在枕邊,慢慢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