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試圖替她找什麼理由, 隻想趕快擺脫這荒謬的、令人惱怒的一切。
他渾身發痛,甚至感到後背上還有一片地方,隱隱地在發熱發燙, 最後好像簡直要從那裡燒起來一樣。
他又驚又怒, 試圖掙脫, 甚至試圖立刻放棄都懷玉這具軀殼,如同他突襲都家大宅、破壞謝玹的陣法,大開殺戒的那一晚那樣, 將神識從鄭安仁的軀殼中抽離,逸散逃去;然而一切的嘗試都無濟於事。
他終於意識到一件事, 一個冰冷又可怕的現實——
他的神識,被牢牢地鎖困在都懷玉這具軀殼裡了!!!
他的腦海裡嗡嗡響, 四肢百骸上捆住的那一道道無形的絲線卻是愈掙愈緊。最後那一道道原本細如絲線的靈力,全都化為如同鐵鏈一般牢固又沉重的鎖鏈,捆縛住了他, 困住了他,讓他無法逃逸, 不得脫身——
他聽見她又在輕聲地笑。
她甚至伸出手來,愛惜一般地捧住了他的臉。
他這才發現她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被咬得鮮血淋漓, 食中一指的指尖亦是被血染紅了。
……或許那一道可怕的、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鎖妖符”, 就是她以己身的鮮血繪成的吧。
善果一族的鮮血, 毫無疑問, 會對這種古老的符咒產生巨大的、特定的加成作用。
但她右手上的傷口依然在絲絲縷縷地滲出鮮血,她卻恍若全然沒有注意到一樣。
她捧起他的臉, 手上的鮮血便也同時沾染到了他的肌膚上。
都懷玉那張俊美無儔的麵容上,右頰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駭人豔色。
而她的目光卻顯得那麼憐憫, 那麼感傷。她的指尖滑過都懷玉的那張昳麗的臉,在他白皙的肌膚表麵斜斜劃下一道豔麗的血痕。
她輕聲說道:“既然你喜歡做都懷玉……你就永遠都做‘都懷玉’吧。”
長宵死死盯著她,目眥儘裂,難以置信。
他氣急敗壞,怒道:“你——!!!”
謝琇卻好整以暇地慢慢撫摸著都懷玉那張如玉雕一般的臉孔。
“……隻是,彆再去招惹我哥哥。”她低而清晰、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注定要成為世間傳奇,不應止步於此。”
“彆去算計他,也彆打他的主意。這樣的話,我或許還會對你仁慈一些——”
她一字一句地緩緩說著,慢慢眯起了雙眼。
那清澈明亮的目光被隱藏在長睫之後,仿若再也看不分明。
“……懷玉。”她最後歎息一般地喚道。
長宵想要冷笑,想要立刻斬釘截鐵、意誌堅定地拒絕她所說的夢話。
……謝玹也是身負世間大氣運者,倘若他能……能吞噬了那份大氣運,說不定……說不定他就能戰勝這上古符咒的神妙力量,重新掙脫出來,擺脫她的禁錮!
可是當他張開口,隻說了一句“謝十一,你在做夢!我決不會答應你——”的時候,還沒能把接下來那句“而且我還會把你殺掉”的威脅之詞說出來,就感到自己的心臟一緊。
體內禁錮他的重重疊疊的鎖鏈,乍然化為無形的鐵爪,一下扣住他的五臟六腑,並毫不留情地猛然扣緊!
他不知道這符咒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下一刻就猛然嘔出一口鮮血!
這還不像是上一次他為了騙取謝十一的同情與愛憐而假裝吐血。
這一回,他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近似無聲,甚至沒有咳嗽,血液就從他的唇角溢出。
但鮮血湧出得太快太猛,也總是會嗆到的。他終於嗆咳了一聲。
“咳……謝十一!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他既驚又怒,想要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唇,但轉念一想,這種他在上而她在下的位置,他即使嘔血,血也是會全部流到她身上的,這麼一想就讓人很愉快了——
於是他不僅沒有側頭去捂住嘴,反而還惡意地湊近她。從他口中溢出的鮮血,大股大股地溢流到她衣衫的前襟上,或沿著她的領口,一縷縷流到她的心口;更有他嗆咳起來時溢出的血跡,有幾滴飛濺到了她的頸子和臉頰之上。這樣一看,她也被他弄臟了,她與他此時一樣狼狽——
謝琇:“……”
她倒吸了一口氣,臉上所有的成竹在胸、好整以暇都消失了。
俊美的禍神發出一串得意的長笑聲。
“呃哈哈哈哈哈哈——”
……輸人不輸陣,這就是本單元大BOSS最後的倔強嗎。謝琇想。
她這麼想著,不知為何,一股戾氣突如其來地從內心湧現上來。
他看上去好像是真的不太在意生死,事到如今還想著要挑釁她!
活著不好嗎?!活著在這世上,是一件多好的事啊——
也許他們兩人永遠也無法達成相互理解。甚至是一點點微薄的信任都無法交付。
……可是,誰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