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張臉上,唯有這雙眼睛,是屬於長宵的,而不屬於都瑾。
這雙眼睛裡閃爍著的,有多少是真情,有多少又是假意呢?
謝琇緊盯著長宵的雙眼,最後說道:“……你最好是。”
你最好真的一直忠誠於我,至死方休。
……
謝琇與謝玹一道走出那扇搖搖欲墜的房門,略微走開一點,站在走廊的簷下。
他們身後那間廂房,正巧是謝琇曾經借住過的。此刻房門深鎖,屋內一片黑暗,但謝琇知道,那扇窗的右側窗框上,剛巧有一處小小的凸起,她之前就隨手在那裡掛了一個小小的香包,平時在屋外是看不到的。
今天白日裡走得匆忙,她忘記把那個香包摘下來了。
現在深更半夜,就更不方便把這件事說出來了。
謝琇後背靠著那扇窗,謝玹站在距離她兩步遠的斜前方一根廊柱下,兩個人之間忽而有了一點點距離。
謝玹沒有回過頭來看她,徑直說道:“……關於‘使役符’之事,還有一個關鍵,你應該知道。”
謝琇漫應了一聲。
但謝玹又停了下來。
或許是不想給長宵一丁點偷聽的可能性,謝玹低下頭,從自己腰間那個葫蘆形的荷包裡擎出一張空白的黃符,問道:“你知道哪裡有筆墨可容我借用一二?”
謝琇笑了。
這可不是巧了嗎。
她站直身軀,徑直走到旁邊的房門前,用力一推,爾後邁步進入房間,走到桌邊點燃了蠟燭,道:“我之前就借住於此,自是有筆墨備用的。”
謝玹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在她身後進了屋,看著她在桌前研墨,視線忍不住四下稍微打量了一下。
並沒有什麼特彆的陳設,能夠代表她曾暫居於此的。
謝玹的目光掃視了整個房間一周,最後無意中掃過窗欞時,卻突然頓住。
他注意到了右側窗欞上掛著的那枚小小的香包。
他忍不住繞過桌子,想伸手去碰它。
但正巧此時,站在桌子右方的謝琇研好了墨,直起身來,剛想回頭喊他過來寫字——
同一時刻,謝玹也恰好掠過她身側,伸手去夠那枚懸掛在窗欞上的小香包。
這個房間並不算很大,謝琇當初選擇它隻是因為不想去住都弘那一側的廂房,所以家具陳設擺得有一些擠,桌子旁邊就是一張高腳幾,幾上擺著一個香爐;香爐再過去就是架子床,家具之間的距離也不過一人寬而已。
因此,現在謝玹繞過桌子去拿香包,謝琇又剛好轉身去喚他,兩人在桌案右側極小的空間之內錯身,險些撞到一起去。
兩人衣衫擦蹭,不屬於自己的、對方的氣息猛然襲來。謝玹下意識一下子收住了腳步,旋身想要去扶住謝琇的身軀,因為剛剛被他猝不及防地帶了一下,她現在有點踉蹌,看起來馬上就要摔倒了——
而謝琇完全沒有想到謝玹跑到桌案右側是要做什麼,差一點一頭就撞進他懷裡。她驀地一個急刹車,但兩人的手臂還是在錯身之間猛地撞了一下,她失去了重心,朝著桌子角上歪倒過去!
下一瞬間,一條手臂伸過來,那隻手一下子抓住她的上臂,把她往另外一個方向帶過去。
謝琇:!
她暈頭轉向,腳下踉蹌,咚地一聲,一頭撞上了——某種堅實的肌肉。
她的大腦裡一陣嗡鳴,一時間竟然感覺天地儘是一片混沌,一團混亂之間,有淩亂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倒退兩步,砰地一下撞上了牆壁;也有“錚”的一聲,像是絲線被掙斷的聲音;還有一陣叮裡咣啷的雜亂聲響,像是旁邊高幾上的香爐被撞倒而落在地上發出的響動。
有金屬滑過地麵時帶起的嗡聲,然後,似乎有個圓圓的物事滾了過來,咚地一下撞上了他們的腳,終於停了下來。
一爐尚未燃儘、已經冷卻,卻猶帶餘香的餘燼打翻在地上,仿佛有絲絲縷縷的香氣繚繞升騰。
桌上的燭火一陣搖曳。
謝琇隻能聽到麵前近在咫尺,是謝玹的心臟砰砰而跳的聲音,還有他略顯沉重的呼吸聲,氣息一下一下地吹拂在她的額前,帶起幾縷她的碎發。
他的左手依然緊緊握住她的上臂,那麼用力,就好像是一放手她就會跑掉了,所以必須牢牢捉住。
而她則雙手抵在他胸口,像是這麼做就可以維持彼此之間最後的那一線距離似的。
但是這樣做似乎並沒有用,他的心臟,正在她的掌心覆蓋之下,蓬勃而有力地跳動著,愈來愈急,仿佛想要掙脫胸腔的束縛,跳到她的手裡來一樣。
謝琇感到自己無法抬頭直麵這種情境,於是勉強把臉微微側過去,卻正好看到他原本懸在空中的右手,還呆呆地凝固在那裡;一段絲線和絡子從他的指縫間垂落下來。
啊,他握在手裡的,是那個小小的香包。
仿佛意識到她正在看什麼,他的右手恍若被燙了一般猛然縮回去,又無處可以安放,搖晃了一下,最後擱到了——旁邊的桌上。
現在,他的姿勢尷尷尬尬,她的亦然。
他沒有擁抱她,他的右手甚至還放在桌子上,但他的左手牢牢扣住她的上臂,不肯放開。
她想往後退開一點安全距離,可是他仿佛把渾身的力氣都用在了那隻左手上,竟然讓她有一點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