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雙唇倔強地緊抿著, 幾乎繃緊成了一條直線;她的鼻翼翕張,眼眶發紅,又是憤怒、又是不解、又是焦急、又是擔憂, 那種種的情緒一瞬間幾乎全部都湧上心口, 像是要化作一陣颶風,奔湧翻騰, 絞碎這個不夠公平的世界。
可是,盛應弦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他緩緩抬起手來, 那隻手越過她的肩頭,繞到她的腦後,在那裡輕輕地撫了撫。
“等我回來,折梅。”他溫聲說道。
謝琇:……!
她驀地一愕,還沒來得及說話,盛應弦就飛快地收回了那隻落在她如雲秀發上的手。爾後,他決然轉身, 大步流星地朝著那匹馬走去, 輕飄飄地一縱身就上了馬, 最後向著佇立在原處的她投過來一瞥,繼而一綽韁繩,調轉了馬頭,向著那群差役的方向行去。
他騎在馬上, 愈去愈遠, 但始終沒有再回頭。
在清晨裡,東方的曦光愈來愈盛,而他向著東方行去, 像是在眾人的簇擁之下,一路馳進了朝陽裡,直到陽光愈來愈耀目,令人再也看不清楚。
而在他的身後,晨風鼓蕩起紀小娘子單薄的衣袖與裙擺,拂動她發間的綢帶。她一個人佇立在長巷之中,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青棗這時候才敢從侍郎府大門內趕過來,紅著眼睛一邊將一件薄披風往紀小娘子肩上披,一邊說道:“姑娘,回去吧……回去再想辦法……等老爺和大少爺回來,或許就——”
結果紀折梅卻好像在出神,全然沒有聽到青棗言不及義的幾句寬慰之詞。
她似乎也感到了一陣寒意,拉緊自己肩上的薄披風一角,若有所思地說道:“……命人拿侍郎府的帖子,上鄭尚書府上去,就說我等一下要去拜訪鄭夫人。”
青棗:“……是,婢子這就去辦。”
……她還是小看了紀姑娘啊!
她還以為六少爺乍然被刑部差役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帶走,府中其他主子也都不在,紀姑娘會六神無主……
結果六少爺前腳剛走出侍郎府門前這條長巷,紀姑娘後腳就已經開始打算起來了!
內心強大的紀姑娘,其實這一天心裡都是很崩潰的。
她去了一趟刑部尚書鄭嘯府上,一無所獲。
不過,想也知道,鄭嘯既然督辦的是這種事涉皇家機密的要案,就不可能隨便對他的夫人談起最新的進展。
最多也隻是因為他事先預料到盛應弦去了刑部大牢“配合查案”之後,他家的那位小娘子一定會問到自家門上來,因而他通過鄭夫人之口,給她留了一道口信。
隻說“六郎在我這裡無大礙,隻是需要一點時間澄清,這是走個流程而已,皇上也並不認為他與此事有關,莫要擔憂”。
謝琇:……我好像聽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聽到。
完全就沒有任何可用信息啊!鄭尚書不愧是大司寇!執掌刑部的大佬!說話滴水不漏!
俗話說得好,人脈到用時方恨少。
謝琇在府中枯坐也不是辦法,所以依然化裝成一個清秀少年,拿著那塊雲川衛令牌,去了神禦閣,想翻一翻看有沒有前朝遺留下來的檔案。
趁著今日剛剛事發,神禦閣是個清閒地界,等閒不會有人來,或許消息也不那麼靈通的時間差,她得儘量多挖掘一些情報才行!
昨天的那位內官,今天果然也沒有什麼異樣。看見她又來了,拿著雲川衛的令牌,甚至連打聽一句“你們指揮使是不是進了大牢”這種八卦都沒有。
在這種地方的內官也沒必要小心謹慎到那種地步,所以足見這裡的消息閉塞,盛應弦入獄之事還沒有傳到他耳中。
謝琇麵色如常,還提了一隻烤鴨來送給他:“連日來勞煩公公了,今兒出門正好經過同和樓,瞧見他家鴨子新出爐,提一隻過來給公公嘗個新鮮。”
那內官喜笑顏開,“喲,那咱家就偏勞校尉大人的好東西了——”
一抬手接過來,兩指一撚,就知道油紙包的提手上還有點玄機,不由得笑得更燦爛,滿臉的褶子都綻開了。
謝琇也笑,“昨兒在金石書畫檔中看到了些東西,鎮撫使大人說了,必要追根究底才行,頂上問起來才好回話,不知公公這裡有沒有更早些兒的檔可查?”
那內官笑得一臉和藹。
“喲,這您可是問著啦。咱家以前就是經辦這些的,連前朝留下來沒毀了的舊檔都有——隻是不多,前朝最後那會子,宮裡起了火,莫說是舊檔,就連房子都一並燒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