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琇笑眯眯地道:“喲嗬,在下今兒可是遇見真佛了,這下子不怕回去被鎮撫使大人踢一腳了——昨兒個就有兄弟辦事不力,回了官署被鎮撫使大人當眾狠踹一腳,袍子上印著個大腳印回的家!”
然後她跟著那內官一道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總算是把那老內官哄得心花怒放,帶她又去了東配殿,但這回是另外一個牆角,隻有一個金匱,打開來裡頭隻盛了大半滿,還有許多簿冊邊緣上都給燎黑了,有幾本甚至紙頁缺了一小半都有。
老內官如常替她點了幾盞羊角燈,燈罩罩好就出去了。謝琇立刻卷起袖子,一通翻找閱看。
到了傍晚,她又麵色如常地出來,再四謝過那位老內官,騎上馬走了。
不過這一回,雲川衛官署裡既然已經沒有盛指揮使替她提供掩護,她索性就大搖大擺回了侍郎府,敲門進去了,心想在這人心惶惶的時刻,雲川衛有那麼幾個依然忠於指揮使的小校,也是說得過去之事,又有什麼怕不好收場的?
她也的確在神禦閣又查到了一點奇怪的線索,但如今高坐於侍郎府正堂,茫然四顧,卻沒有一個能夠與之商量的人。
白天的時候她儘量給自己安排了滿滿的事情,忙忙碌碌,心神便也被占據了,竭儘所思,在發黃發脆的前朝舊檔裡,一行行文字間,尋找著些許隱秘的突破口。
可是到了夜間,深濃的夜色掩映上來,天空中隻有一彎殘月,看著就無端的孤清。
這個時候,是最容易引起人的離愁彆緒的好時間。
謝琇走出門去,停在庭院裡,遙望著夜空裡的那一彎冷月。
看得多了,眼睛模糊,竟然以為那彎冷月也像是畫畫時筆尖的一滴月白顏料,滴在墨硯裡,在墨汁中慢慢地暈開了,邊界再不分明。
然後她聽見庭院的門口有人在說話。
“紀姑娘,老爺回府了,請您到前院書房,有要事相商。”
謝琇一抬眼,發現是青棗。
她心想,也是時候了。
……
吏部左侍郎盛和禮,這個人名,在今天之前,對於謝琇而言,宛如一個稍微熟悉點的NPC,還不如他的長子、盛應弦的大哥盛應弘,在她這裡熟悉度要更高一些。
老實說,盛侍郎平時表現得就如同一位標準的封建家庭大家長一樣,白天上朝、上衙門,晚間回府,但他也自有一套婢仆侍候他,平時並不用紀折梅這位代掌中饋的未來兒媳照應。
即使是送到門上來的帖子,謝琇處理不了的,也都可以拿給盛應弦或者他的大哥盛應弘拿主意。又因為“紀折梅”在名義上來說還未過門,盛侍郎從一開始就直接傳令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因此謝琇平時壓根沒多少機會能看到他。
原本她也覺得,背景板NPC也不用她太勞神,就這麼混過去算了。但如今盛應弦乍然被帶去了刑部大牢,身曆其境,她才明白,在這個劇情點上,她壓根就繞不過盛侍郎這個NPC,反而還要仰仗他的地位和人脈,即使不能真的把盛應弦儘快地救出來,至少也得靠著他打探消息。
謝琇進入書房,看到盛侍郎正負手站在一麵牆壁之前,那麵牆上掛著一軸山水圖,他好似看得非常認真。
謝琇猶豫了一下,因為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深更半夜,以他們這樣的身份,單獨麵談,是否合宜。
她當然不怕那些腐朽的禮教規矩,但她不能泄露了“自己其實並不在乎禮法”的這個秘密。因為這就等於變相的崩人設,而這是時空管理局那些規條中最不能違背的法則之一。
她躊躇了一下,最後決定還是停在門口,略向著盛侍郎的背影福了一福,道:“……盛伯父。”
在“紀折梅”還沒有過門之前,按照江北盛家村裡的舊稱,無疑是安全的選擇。
盛侍郎微微一震,轉過頭來,看到紀折梅謹慎地站在門口、她身後的房門還半敞著,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事急從權,門外守著的都是老夫的心腹,賢侄女還請進來說話。”
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你我有不能被彆人聽去的機密事項要商談,禮教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須得關門密商”。
謝琇心下一沉。
她知道在原作中,那些幕後黑手其實隻是想把辦事最得力的盛指揮使投入監牢、拖延一段時間,好讓他們的密謀得手。所以盛指揮使除了在獄中沒吃好也沒睡好之外,還真的沒有受什麼大磋磨。
但如今,他的父親卻要無視禮教,希望與她閉門密商要事。
這說明什麼?
……說明,盛侍郎即將對她說出的事情,比有可能觸犯禮教、落下罵名,還更重要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