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蒔才站起來拍了拍手,葵兒提著裙子腳步匆匆地回來了:“姑娘!”
見到她,葵兒氣得跺腳:“怎還弄得一手土?我不是囑咐了嗎,早點換衣服!”
她一邊喊著:“蒲兒!打水給姑娘洗手,快點!”
一邊推著殷蒔往正房裡去:“外邊的鞭炮聲你沒聽見嘛,四姑太太和沈家表少爺已經到了!四姑太太已經往老太太那裡去了,十有八九待會就要喊姑娘們過去與四姑太太見親了。旁的姑娘們都早早妝辦好了,就你!”
殷蒔完全是被推著走的,她還笑:“哎,你彆急。”
真沒辦法,雖然可以教她們許多東西,但是就是教不會她們“佛係”。個個都為她著急上火。
其實她自己完全不急。眼前的狀態,本就是她多年謀劃才謀來的。
但葵兒又怎會知道呢。
葵兒一天天地著急得嘴上起泡:“讓雲鵑姐姐知道了,得戳著腦袋罵我!”
雲鵑出嫁前,可是扯著葵兒躲在屋裡咬了許久的耳朵,千叮嚀萬囑咐:“姑娘那個性子什麼都不著急。咱們可萬萬不能學她,一定要替她想著,幫她做著,可不能什麼都由著她了。這一天天地拖下去,她年紀越來越大,唉……可愁死我了!”
蒲兒已經端了水來,無奈解釋:“咱們姑娘你還不知道?我催了幾回了。她半點不急。”
葵兒:“唉!”
兩個丫頭一邊說著,一邊給伺候著殷蒔洗手潔麵。
殷蒔擦乾臉一看:“你拿這些作什麼?”
葵兒把妝匣子打開了:“咱們好好拾掇拾掇,漂漂亮亮見人。”
人人都愛美人的。她們姑娘本來就生得美,再好好捯飭捯飭,必然讓人眼睛一亮。
四姑太太可是官員夫人,身份不一般,她若是願意提攜提攜自己的侄女……
“腦子裡想什麼呢?趕緊停下來。”殷蒔沒好氣地說。
小丫頭那眼神灼灼亮起來,她看一眼就曉得她們在胡思亂想什麼。
尋常人也容易這樣,當什麼事情為難的時候,下意識地就希望能有貴人拉自己一把。
丫鬟奴婢們這種思想更嚴重。也是因為她們的身份地位確實低,常常主人一句話就決定了她們的人生,這種寄希望於“貴人”的傾向就更嚴重了。
殷蒔從容地揭開小瓷盒的蓋子,手指揩了一指頭,在掌心推勻,往臉上抹:“就抹個香膏子,足夠了。不要做多餘的事。”
葵兒不死心:“不用胭脂,好歹撲些粉……旁的姑娘們都用粉呢,就你不用。”
殷蒔貼近銅鏡仔細看了看。她才十七而已,臉上滿滿都是膠原蛋白,好看極了。
女孩子們天生愛美,到了一定的年紀很自然地就想用脂粉胭脂,小姑娘們在這個時候就是這樣的,很正常。
而且十二歲之後,府裡給的日常份例裡甚至也包括了胭脂水粉。誰讓這個時代成親早呢,連大人們都覺得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是該學著用胭脂水粉的年紀了。這樣等再大些,正經該說親談婚事的時候,化妝技巧上就能練出來了。
但殷蒔是成年人靈魂,她從鏡子裡看著十七歲少女的臉簡直是一種無暇的狀態。完全沒必要。
“這是我親姑姑,我是去見長輩,又不是去相看。”她說,“你可彆忘了,沈家表弟可跟我同歲。及笄了的姐妹裡就我一個還沒說親,我塗脂抹粉花枝招展地過去,姑姑誤會我對表弟有想法可怎麼辦?沈家表弟可是新科探花郎,多少人眼裡的東床快婿,便是公主郡主都娶得。姑姑肯定會防著些。我再引了姑姑誤會,你想要的……哼哼……”
果然就把葵兒嚇唬住了。
葵兒蔫了,歎口氣,把胭脂膏子放下了,解開了殷蒔的頭發,拿起了梳子:“咱們哪有那種心思,不過是想讓四姑太太多看你一眼罷了。唉,算了,到時候你又往人後麵出溜。不塗了,我給你梳個頭總行吧。”
殷蒔忍住笑:“好,梳個簡單的就行。自家人,簡單點才親近,隆重了就見外了。”
這話有道理,葵兒聽話,果然給殷蒔梳了個清爽利落的頭。
殷蒔的裙擺上沾了土了,這樣見客不太禮貌,葵兒聽話給她找了身半新不舊的衫裙換上。
雖然聽話,可是給殷蒔換完了,她上下看看,還是忍不住嘟了嘴吧,顯然不是很開心。
殷蒔捏她嘴唇:“能掛油瓶了。”
葵兒躲閃:“旁的姑娘肯定都穿新衣。賭不賭?我要說錯了,我給姑娘漚一個月的花肥。”
“不賭,沒意思。”殷蒔直接拒絕。
果然沒一刻,老太
太那裡邊有人來知會:“請各房姑娘們去見親。”
殷蒔手臉都乾乾淨淨,頭發也重新梳得整齊,捋捋裙子便站起來:“這就去。”
那丫頭跑了好幾個院子了,三房的四姑娘是最從容的,心道:大家都說三房四姑娘是個慢性子,原來是真的。
殷蒔帶著葵兒往老太太那裡去,路上遇到了其他的妹妹。是的,都是妹妹。殷蒔都十七歲了,比她大的都已經嫁人當娘了,還在府裡的都是比她小的了。除了妹妹,還有侄女們。
葵兒仿佛清了下嗓子,拿眼瞟殷蒔。
殷蒔知道她什麼意思,果然如葵兒說的,妹妹、侄女們都穿著簇新簇新的新衫裙。
殷蒔不在意。
她也有還沒上過身的新衣。但她如今是姐妹裡年紀最大的,也是個子最高的,她要是穿得一身新杵在那裡,像個發光的油蠟似的,會把妹妹們的風頭都搶了。
但因為她是最年長的,所以也沒法往後躲,必須走在前麵。否則的話讓妹妹走在了前麵進去,顯得妹妹們不懂事,倒陷妹妹們於不義了。
到了老太太院子,丫頭打起紗簾。年紀小的女孩子們都讓了一下,殷蒔率先微微低頭踏了進去。
“姑娘們來了。”
隨著婢女的稟報聲響起,廳裡的年長女性們都朝著屏風處看去。
一個略高些的女孩子帶著幾個稍矮的女孩子,影子投在了紗屏上。
沈夫人帕子沾沾額角,凝目看去。
走在最前麵的影子窈窕而挺拔,幾步之後繞了過來,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裡。
那女孩子比後麵的妹妹們身量高些,看得出來年紀略長,身體已經有了玲瓏姿態。穿著半新不舊的衫裙,乾乾淨淨,顏色花紋也都得體。
隻是後麵的妹妹、侄女們穿得過於簇新華麗,顯得她的穿著便尋常了。
隨著女孩子們魚貫而入,排排給沈夫人見禮,沈夫人笑著虛扶:“快彆多禮,都坐,都坐。”
臉上笑著,目光掃過侄女、侄孫女們,最後定在了殷蒔的身上:“這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