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酒的刀(1 / 2)

山道上,?常酒和陸拾兩人在互通姓名後,又默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繼續攀登問道山。

常酒走在陸拾身後,?落後了他五步階梯——

這是她的習慣,無論和誰一起,?能站後麵絕不站前麵,以防被人背後捅刀。

陸拾沒忍住,回頭看了常酒好幾眼。

他原以為後者會因為方才發生的事情旁敲側擊打聽內幕,畢竟她之前見過自己和那群人“友好”的樣子,也見了他翻臉把人弄出去的場景,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忍不住好奇背後的故事。

然而她卻安靜得不像話,?一句話沒再說。

她隻是一步一步地低頭前行,?當他不存在一般。

這讓陸拾醞釀好的一番說辭都成了無用功。

他納悶地摸了摸鼻子,?感覺自己弄不清後麵這小孩的底細了。

就這樣各懷心思又走了許久後,?陸拾聽到後麵傳來兩下枯木杖點地的聲音,他下意識回頭。

隻見常酒一手撐杖,?一手扶山,?像個半死不活的老頭似的緩緩坐下了。

“……”

陸拾略同情地看她一眼。

他當然看出常酒的身體似乎孱弱得不像話,?能撐到現在已算是奇跡,可惜她至今還沒有要覺醒本命魂物的跡象,?怕是就要這樣抱憾出局了。

陸拾心中感慨著,?抬頭看一眼陡峭的階梯,咬牙繼續往上行走。

這一路過來,?已有過半數的人被淘汰,?也有不少人覺醒了本命魂物。

隻是,?絕大多數都是無甚大用的魂物,?它們的主人或許終其一生都將被困在一品煉魂師境界。

夜風呼嘯,陸拾感應著涼颼颼的風在自己皮膚上吹過,他在心中默默計算著自己攀登的石階步數。

九百七十級。

再往前三十步,就能突破到一千級石階了。

身體上的疲憊倒是其次,更讓陸拾覺得難受的,是源自靈魂深處的畏懼和焦慮,仿佛有無數雙手從地底深處伸出,死死拽著他的腳踝。

周圍那些死氣已經開始影響到他了。

陸拾雖然沒和那些被淘汰的家夥們一樣變得神誌不清,但是行進的速度卻也變得緩慢了許多。

“一千零七……”

他像是為了提醒自己,喃喃自語。

然而這時,兩聲“篤篤”的木杖點地聲又在不遠處的身後響起。

一道慢吞吞的聲音糾正他:“數錯了,你站的位置是一千零八級石階。”

陸拾動作一頓。

他震驚轉身,見鬼似的盯著常酒。

“你怎麼上來的!”

常酒依然保持著那副隻剩最後一口氣的死人模樣,她慢條斯理地以龜速往上,在登上第一千級石階後,以陸拾眼熟的姿勢扶山坐倒。

她認真回答:“走上來的。”

然後不緊不慢地拿出肉乾和水,小口小口地進食補充體力。

那一瞬間,陸拾的腦中有片刻的空白。

他看著常酒欲言又止,最後一咬牙,轉身繼續攀登。

隻是再又前行了百步之後,熟悉的木杖點地聲再次出現在陸拾的身後。

再轉頭,果不其然,隻剩一口氣的常酒又跟了上來。

這下子,陸拾的表情終於有些失控了。

他仰頭望天,麵無表情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啪!”

常酒聽到聲音後抬頭,大為震驚地看向陸拾:“你沒事打自己乾嘛?”

“沒事,我就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神誌不清了。”陸拾齜著牙揉了揉打疼的臉頰,終於確定自己沒出現幻覺。

常酒是真的一直跟在自己身後!

此刻曦光逐明,被死氣籠罩的山道從夜色中逃離,勉強能看清些許。

陸拾終於停下腳步,借著微弱的光線,皺眉仔細觀察起這個看起來半死不活的女孩。

雖說她外表看起來確實和土裡爬出的死人無差彆,然而隻有距離很近的他能夠看到,她低垂的眼眸清澈無比,神情亦是冷靜,不見半分癲狂。

顯然,這些死氣並未影響到她。

常酒的神魂力量絕對比自己強大得多!

“常酒。”陸拾沙啞著聲音喊她。

“嗯?”

常酒抬頭。

“我知道你不放心走我前麵。”他說這句的時候表情有點古怪,畢竟兩個人剛才打了個照麵就清楚對方和自己是同類人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陸拾低聲道:“所以我們乾脆做個交易吧。”

常酒警惕地抱緊了懷中的肉乾和水,張口就拒絕:“抱歉,我也不多了。”

“……我沒想跟你搶吃的!”陸拾嘴角抽搐一下,他們這些人來參加考核都有家中長輩準備的辟穀丹,一粒可保三日的能量消耗,根本不需要考慮進食問題。

常酒皺眉:“那你要乾嘛?”

陸拾指向她手邊的木杖,認真道:“待會兒你看我有神誌不清的征兆時,能不能請你從後麵

給我一棍子,把我打醒?”

常酒嫌這活浪費自己力氣,當即拒絕:“不要……”

“你把我打醒一次,我給你一萬魂石。”陸拾說罷,嚴肅地舉起手賭誓:“此地有整個東黎城的前輩們見證,我絕不作假。”

常酒立馬收起乾糧倏然起身,一掃先前的頹廢模樣,精神飽滿地揮舞兩下手中木杖。

“不要跟我說請字!”她挺胸抬頭道:“我常酒一直是個熱心人士,奉行的就是能幫必幫原則,待會兒我該出手時一定會出手的!”

“多謝。”

達成交易的兩人繼續沿著山道前行。

陸拾越是往前,步伐越是艱難,他身上衣衫早已被涔涔冷汗浸濕,眼前隱約有死氣浮動,前方的石階也變得扭曲,仿佛有無數頭漆黑的怪物正凝視著他。

他的腳步不由得停下來。

就在這時——

“砰!”

常酒一棍子打了上來!

她聲音難掩亢奮:“一萬!”

陸拾驚醒過來,感激回頭作揖。

“多謝!”

他甩了甩頭,悄悄揉了揉被她打得生疼的後臀,趕緊趁著這會兒清醒往上爬去。

又是百層過去。

“砰!”

常酒:“兩萬!”

“……”

陸拾咬牙,趕緊往前跑。

於是離三考核通道上竟然出現了這樣離譜的奇觀——

後麵的瘦子頻頻出棍,精神飽滿地不斷報著數字。

“三萬!”

“四萬!”

“五萬!六萬,這次打了你兩棍才清醒,得多收一萬了!”

前麵的矮子非但不生氣,挨了打還喜滋滋地不住道謝。

“哎喲,好!”

“斯哈,多謝!”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途中有魂師盟弟子忍不住現身,凝重地同陸拾道:“你真的不是被她欺負了嗎?”

陸拾把頭搖得飛快:“沒有,都是我主動要求的,我超喜歡挨打的!”

常酒點點頭,附和道:“我也隻是從質疑他人愛好發展到尊重他人愛好,現在開始配合他人愛好而已。”

陸拾:“感謝道友支持愛好。”

“……”

常酒和陸拾一副你情我願的架勢,偏偏確實也沒違反覺醒儀式的規矩,魂師盟的人也隻好儘量無視這倆怪胎。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第兩千級石階。

這裡如同一道天塹。

近九成人被攔在了兩千階下方,如今還能待在山道上的人,都說明他們擁有遠勝過尋常人的強大神魂力量,已經能夠抵抗來自二品魂獸同等力量的死氣侵襲了。

對於常酒而言,她其實完全沒有受到死氣的影響。

若是有人一直觀察常酒,就會發現,她攀登前百階的速度,其實和兩千階的速度毫無區彆!

隻是陸拾的速度卻降到了龜速。

在邁過兩千一百階時,他先是渾身劇烈發抖,而後腳下一個踉蹌,竟是直接跪倒在地。

常酒習以為常地掏杖開打,結果這次連著打了五萬魂石,陸拾才勉強恢複神智。

他眯著眼,呼吸急促。

常酒收了木杖,不再出手。

她低頭看著腳邊蜷縮成一團,似乎在忍耐著極大痛苦的陸拾。

“你到極限了。”

“不……”

短暫恢複了清醒的陸拾卻深吸了一口氣,死死咬住牙關,動作遲緩地支起身體。

勉強站穩後,他顫抖的手在短靴邊上一抽。

銳利的銀光在常酒眼前晃過,一柄巴掌大的剔骨小刀被陸拾反握在手,而後竟是毫不猶豫地紮向自己的胳膊!

錦衫劃破,一刀深可見骨的傷痕被陸拾親手割出!

“滴答——”

鮮紅的血液沿著小臂滑到手指尖,汩汩滴落在青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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