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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家的反應比薛恕所料更為激烈。
孫淼屍身送回去那晚正是七月十四,次日便是七月十五,正是中元節,乃是祭亡魂的日子。
孫家老太爺剛烈,命人將孫淼的屍身收斂入棺,卻並未下葬,而是命家中子侄抬著,挨家挨戶去扣響了那些曾經受過孫家恩惠的人家。
棺材並未加蓋,孫淼之慘狀有目共睹。
再聽孫老太爺一番哭訴,知曉原委,脾氣烈些的書生們,當即便跟在棺後,要一同上衙門去討個公道。
有薛恕暗中大開方便之門,孫家的抬棺隊伍無人阻攔,其後跟隨人數越來越多,漫天紙錢紛紛揚揚。
隻是一行人到了順天府衙門前,卻被擋了回來。
孫老太爺看著客客氣氣卻一臉為難不斷推脫的順天府尹,便知道這順天府的衙門是主持不了公道了。
東廠督主,天子近臣。就是給順天府尹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接這案子。
孫淼的棺材停在順天府衙門前,孫老太爺睜著渾濁的眼看了許久,到底下了決心,恨聲道:“順天府衙門不敢接,今日我便舍了這條命,去叩閽!”
叩閽,即為告禦狀。
按大燕律,叩閽者,不論對錯,先杖二十。
這也是昨晚薛恕信中的提議。
東廠隻聽天子調令,東廠督主是天子近臣。要想動其根本,唯有告禦狀,將事情鬨大。
將孫家與高遠的仇怨,大而化之,變成文人與宦官的矛盾。
隆豐帝固然忌憚孝宗時期的餘孽,但也十分顧惜自己剩餘不多的名聲。
孫家雖是商人,可孫淼大小是個秀才,有功名在身。而孫家多年來資助讀書人,名聲極好。這些讀書人隻要有一部分站出來,口誅筆伐,便能叫隆豐帝喝上一壺。
大燕朝曆來沒有因言獲罪的前例,隆豐帝若想平息文人怒火,便隻能舍了高遠。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孫老太爺願意出這個頭。
薛恕接到消息時,孫老太爺已經帶人抬棺,到了午門前擊鼓鳴冤。
在他身後,有不少讀書人跟隨,群情激憤。
通政使司聽聞有人在午門擊鼓鳴冤,已經派了右參議前來查看情況。
待問清原委之後,右參議收了狀紙,將孫老太爺收監。
次日,按規矩,孫老太爺要在午門前當眾受杖二十。
之後,此案才會正式開始審理。
孫老太爺已過耳順之年,身上套了麻袋,須發花白被按在板凳上,隻露出個頭在外,猶在高聲喊冤。
高遠早就收到了消息,卻並未露麵,而是遠遠瞧著。
他臉色不太好看:“昨日不就讓你動手麼?怎麼竟讓他活到了今日?”
跟在他邊上的檔頭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他昨日就安排了人去,隻是送進去加了料的食物,對方卻並沒吃。等再想用其他法子,卻又失了時機。
高遠心裡正煩著,也不願聽他辯解,隻陰沉道:“去打個招呼,叫行刑官用心打。”
用心打,便是不留活口。
檔頭不敢再多言,領了命去跟行刑官打招呼。這種事在宮廷裡常有,做起來也是熟門熟路。他將一包銀子塞到行刑官袖中,兩人相視一笑,這事便是成了。
隻是到了行刑之時,檔頭卻見監刑官腳尖朝外,竟是個外八字。
這廷杖裡頭門道深,若是將人打殘,便說“著實打”,若是不留活口,便說“用心打”。若是不出聲,也可以看腳尖朝向。腳尖朝外,便是做樣子;腳尖朝內,便是往死裡打。
檔頭瞧見這外八字,心裡就咯噔了一下。
再去看那孫老太爺,一板子打下去,人沒暈死過去,還在痛罵喊冤。
等二十板子打完,孫老太爺被人攙扶著下來,腳步雖然蹣跚,中氣卻還是十足。
遠遠看著的高遠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對勁,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見薛恕自遠處緩步行來,目光特意在他身上頓了頓,遠遠朝他笑了下,才走到刑場上道:“太子殿下到。”
雖說是告禦狀,但實際上大多數案件都還是由通政使司或者刑部審理,隻有少數案子驚動了聖駕,才會由天子親自督辦。
如今隆豐帝不在京中,出麵的自然成了殷承玉。
殷承玉與薛恕前後腳到,卻並未看他。而是看向跪倒在地的孫老太爺道:“孫家之冤屈,孤已聽聞。此案孤親自督辦,交由刑部審理,必會給孫家一個交代,給天下文人學子一個交代。”
話罷,又看向薛恕,道:“聽聞薛監官當日也在詔獄,比案便由你從旁協助。”
薛恕自然躬身應下,他陰沉沉看了高遠一眼,道:“臣遵命。”
高遠見他們一唱一和,麵色霎時間變得極為難看。
作者有話要說:狗勾:我!要!過!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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