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幾人走近坐在邊側言笑晏晏地問道:“姑娘是哪一府小姐,怎麼瞧著這麼眼生?”
葉流州乍一聽這話險些摔了茶盞。
他穿著一身寬大的紅袍,頭上帷帽垂下的皂紗遮住了大半身形,又因坐著,委實分辨不清男女。
剛才那個小廝是不是把他帶錯了地方,這裡怎麼是女眷的聚所……他一邊想著,一邊無奈地摘下帷帽,露出斜飛入鬢的眉毛、綁著布帶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完全是男子的輪廓。
“我不是姑娘。”葉流州說。
周圍一圈姑娘齊齊傻眼,有些反應過來羞赧地後退,更有養在深閨極少與男性接觸的小姐,好奇地接著問:“你怎麼會在這裡?是看不見走錯了地方?”
因著葉流州的眼睛,這些矜貴的小姐並沒有多少顧忌,他道:“我跟朋友分開,看來是來錯地方冒犯了各位,在下現在便離開。”
有姑娘好心道:“我喚個小廝引你去找你那朋友吧,隻是不知他叫什麼名字?”
“是叫許延。”
姑娘們疑惑地對視一眼,先前那個女聲又開口:“這府裡來賓沒聽說有人姓許,不過名喚延的倒是有一位,那是府裡才回來的六公子。”
葉流州微微一愣,頓了頓才開口:“敢問這裡乃是何人的府邸?”
四周響起一陣忍俊不禁的輕笑,“你不知道這是哪裡又怎麼進來的?自然是季家,當朝首輔的府邸,你那位朋友可是季家的六公子!”
葉流州頓時頭暈目眩,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五雷擊頂也不過如此了。
季六……季六……
兜兜轉轉一路,竟然陰錯陽差地又回到了原點……
他先前還問過許延,對方回答說有些權勢,何止是有些,簡直是滔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季氏。
他話裡那位所謂的父親,便是以前戰死邊疆的顯武將軍季弘鷺,今日來祝壽的對象便是兩朝元老、內閣大學士,連他也要喚一聲外祖父的季老太爺——
腳下的這塊地,正是季家養女惠瑾皇後的娘家,甚至在他年少時曾來遊玩過。
——那個把持政事,權傾朝野的季家。
葉流州一句也說不出來,他胡亂戴上帷帽,慌忙起身向外走去,花廳裡的小姐們來不及阻止,便見他匆匆消失在轉角。
葉流州腦海一片混亂,他想快點離開,可根本看不見,正要抬手一把扯下眼前的布帶,卻忽然記起周垣說的話:換藥之後無論晝夜皆無法視物。
他鬆開手,邊摸索邊沿著人聲邊緣向前走,扶著牆壁邁上石階,卻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中已經走進了正廳。
此時的壽宴還沒有開始,隻有偌大的廳堂隻有三三兩兩的賓客在交談。
侍女安靜垂首林立在兩側,其中一人為走進去的男人撩開了珠簾,季函回府後換下官服,一襲暗銀雲紋廣袖長袍,墨發束在白玉冠裡,多了幾分翩翩公子的氣息,但是形容舉止仍是一絲不苟的冷靜,眉目清雋,含著股不怒自威的意味,那是久浸於權勢漩渦中所養成的氣勢。
季老太爺年事已高,由他來主持這場壽宴,季函邁入正廳的門檻,立刻四下靜了一瞬,有人寒暄著迎上來,“首輔大人,許久不見,近來朝中變蕩頗多,難得您能回來祝壽……”
“陳侍郎。”季函低沉中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宮中雖諸事繁忙,但祖父大壽還是該回來儘一份孝。”
當角落瞎轉的葉流州聽到這句話,頓覺萬事休矣,最不想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隻能屏息靜氣,避開雜亂的腳步聲,快步向外走去。
季函邊和身邊的賓客說著話,漫不經心地一抬眼,看見一個頭戴帷幔的男人走過旁邊,微微一滯,那個身形說不上來的熟悉,讓他皺了眉,當即隨著男人轉過身,喝道:“站住。”
葉流州完全當做沒有聽到,腳下的步伐仍不停,手腕卻突然被人大力扯住,他整個人被帶起偏過身來,白紗在空中微微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