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士手中來回把玩著裝有咒胎九相圖其中之一的容器,默默思考著自己究竟是哪裡露出過破綻。
就在他苦思冥想,不得其解時,裡梅忽然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對了,雖然隻有一眼,不過我看到佐治椿畫下了一個圖案。”
他伸出手,模仿著佐治椿那時候的動作,用咒力在空氣中作畫。
裡梅對於自己的記憶裡很有自信,隻要是他想刻進腦子裡的內容,他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一筆一劃地描繪出那隻眼睛,雖然隻有一麵之緣,不過他畫得分毫不差。
眼眶,眼瞳,眼睫……一筆又一筆,隨著他的動作,術士屏住了呼吸。
然而就在裡梅想要落下最後一筆時,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指居然不聽使喚了。
倒也不是說他的手指無法動彈,或者抽搐疼痛。隻是當他想要繼續‘畫’這個動作時,一種莫名的力量控製住了他的手,讓他無法繼續下去。
“怎麼回事?!”裡梅失聲低喊道。
他咬緊了牙關,想要讓手指動起來。
“夠了。”
術士出言打斷了他:“不用勉強,我已經認出來了。這個咒紋,是隻有特定的人才能畫出來的術式。”
也就是說,這個流淚的獨眼符號就像是咒術師天生血脈中自帶的術式一樣,是其他人無論怎麼模仿都不可能學會的特殊天賦。就比如加茂家的赤血操術,其他咒術師或許也能通過咒力操縱血液,但終究不會像加茂族人那樣得心應手。更有甚者,五條家的六眼是任何人都無法模仿來的天賦,比起無下限術式還要更加稀有。
裡梅向他所展示的這個未完成品,這世上還認識它的生物寥寥無幾,而術士正好是其中一個。
“這是‘真理之眼’,是上古時期,由‘神明’創造的術式……”
說是神明,不過可能也就是血脈中的力量十分強大,能夠駕馭超乎凡人想象的力量的生物。或許是咒靈,或許是神魔,又或許是人類本身。
有些強大生物的血脈隨著時間流傳下來,保存完好的那些,成為了如今強盛的咒術世家,而更多的血脈力量則是隨著一代代的繁衍被稀釋了,最終剩下的就隻有幾乎沒有任何咒術天賦的普通人。
世家們對於血脈傳承如此在意,並不是沒有理由的。血脈異變的幾率終究是過於渺小,那是上帝在造物時指尖遺落的一絲奇跡。更多的強者還是來源於強大血脈的結合,弱小的血脈隻會混淆下一代的力量,久而久之讓子孫後代泯然眾人。
之前術士那麼關注夏油傑與佐治椿,正是因為他認為他們就是那幾率微小的‘奇跡’。變異的咒靈操術與神隱,這些都是千年不見一例的獨特術式,是他極為渴望研究的東西。
可現在術士見到了這枚‘真理之眼’,他所以為的奇跡瞬間就崩塌了一半。
“真沒想到,居然是它……”他再次呢喃出聲。
裡梅半天等不來他對‘真理之眼’的進一步說明,表情變得有些不耐煩。他揮揮手,散去了指尖的獨眼圖案:“他怎麼了?”
他以為術士說的是佐治椿,而術士明知道這其中有誤會,卻也絲毫不解釋。
他隻是說:“看來的確有見它一麵的必要。”
術士低垂著頭,手裡輕輕磨硰著裝有咒胎的容器表麵。
真理之眼,與神隱的運作方式相似,但強度卻截然不同。如果說神隱是將某個物品‘藏’了起來,那麼真理之眼就能夠將這件物品存在著的‘概念’本身抹除。
那是無法靠血緣傳承的術式,甚至不會隨即出現在某個人身上。想要獲得這個術式,必須要靠傳承,即上一個擁有此術士的人,親手將術式交給下一個使用者。而剝離術式的代價,就是死亡。
正是因為這種極端的傳承方式,真理之眼的強度幾乎從古至今都不曾被削弱過。雖然持有這個術式的人很少,不過一旦出現,就一定是超出世俗概念的強者。
術士曾有幸見到過一名使用真理之眼的人,那人自稱賣藥郎,走遍日本境內的山川湖海,四處解決常人所無法對付的強大咒靈。然而那個驚才絕豔的藥郎不知何時消失在了曆史的舞台上,自那之後數百年,他再也沒能見到使用這個術式的人。
術士原以為真理之眼的傳承斷絕了,誰知時隔百年,他居然又從裡梅的口中得知,真理之眼的使用者再次出現了!
他苦思冥想,終於從大腦的角落裡翻出了一個久遠的回憶。
當時,他曾經追尋著賣藥郎生前的蹤跡,找到了他最後出現過的地方。在仔細的搜尋過後,他找到了一處賣藥郎遺留下來的封印。
術士費儘千辛萬苦,總算解開了封印,然而裡麵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藏著賣藥郎的屍體,而是一隻孱弱得近乎瀕死的咒靈。這隻咒靈似乎是由孩童的怨念所構成,就算餓的快死掉了,也沒膽子襲擊人類。術士經過種種實驗,最終確定了這家夥不堪大用,它唯一的願望就是‘出生’,在滿足這個願望之前,它無法施展出任何能力。
術士想儘辦法滿足它出生的願望,可是那條件實在太過複雜,幾乎等同於不可能。首先,母體必須是心甘情願地接受它,並且願意生下它,這隻咒靈才會進入胎兒的身體。
然而占據了胎兒還不算完,當母體生產時,咒靈由死轉生的這個行為會消耗巨大的生命力,沒有人能承受得住這份消耗。任何母親在生下這隻咒靈化成的鬼胎之前,都會被活活耗乾生命力,衰弱而死。而一旦母體死亡,咒胎也就無法‘出生’,就算術士提前剖開了母親的肚子將胎兒取出來,也不行。
而在經過了數次實驗過後,咒靈居然開始下意識地抗拒術士的行為。它不具備理智,也毫無人性可言。但每當術士想要將它塞進孕婦的肚子裡時,它都會拚命反抗,寧可傷到自己也不願傷害懷孕的婦人。
說來也對,它本身就是無法出生的胎兒的怨念,怎麼可能願意害死其他的胎兒?
最終,在害死了許多孕婦和她們肚裡的孩子以後,術士決定放棄這隻咒靈。他是在搞不懂賣藥郎當初將其封印的原因,難道是看它‘善良’?
術士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最後,他將咒靈隨意留在了一間療養院中。他那時占據了一個懷孕的婦人的身體,原本是想試試親自生下咒靈的,但最後失敗了。沒有辦法,他將咒靈拋棄,又將肚子裡的孩子留作他用。
然而現在回想一下的話,如果說誰有可能擁有賣藥郎遺留下來的真理之眼,那麼就隻有他當初無論如何沒能掌握的那隻咒靈,那個不願傷人的家夥,它是最有可能得到賣藥郎的青睞的!
而算算他拋下它的時間,再比照一下佐治椿今年的年齡,刨去懷孕生產的時間誤差,那麼佐治椿很有可能就是當年咒靈化作的鬼胎!
想到這裡,術士忍不住發出了“嗬嗬”的低笑。
“居然是你……”
看來,他的確有必要見它一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