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嬪陪著金三保, 見他絮絮叨叨說著以前,臉色越來越好。
她心裡咯噔一跳,明白金三保這是回光返照了。
金三保也察覺出來了, 慢慢坐起身握著女兒的手道:“難為你了, 父兄不給力, 還給你拖後腿,在宮裡你沒被為難吧?”
嘉嬪輕輕搖頭:“沒有, 我好歹是個嬪,皇後娘娘又是個好的, 在後宮沒人會為難我。”
除了那個金貴人找茬之外,其他人都不怎麼搭理她。
哦,還有就是愉嬪了, 之前嘉嬪懷疑就是她動的手腳,送的那個生子秘方來。
嘉嬪猶豫了一下, 到底還是把此事說了:“阿瑪, 你說是愉嬪做的嗎?”
金三保歎氣道:“她可能讓柯家推波助瀾,卻不會主動做這件事, 畢竟留下把柄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
愉嬪的性子就是柯家的作風,謹慎小心得很, 絕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說他們偷偷推波助瀾一下,金三保還是相信的, 柯家主動找茬被人發現,那就弊大於利, 所以絕不會動手。
嘉嬪詫異:“那是另有其人?是誰?”
金三保感覺身上的力氣漸漸在流逝,明白他的時間不會太多了,便叮囑道:“不管是誰,肯定不會是善茬, 你自己要保重,在宮裡小心謹慎一些,少說少動總歸沒錯,不要輕易被人哄騙上鉤當出頭鳥,以後……”
他咳嗽兩聲,聲音也虛弱下去:“以後阿瑪不在,也沒兄長護著你,金家如今看著也不靠譜,宮裡就隻能靠你自己了。隻要你過得好就行,這就足夠了,不必理會其他人,誰都不會是你的軟肋和包袱。”
金家等金三保死後,肯定會趁機拉攏嘉嬪。
讓嘉嬪覺得自己無依無靠,然後必須有個強大的娘家來支撐才行。
其實嘉嬪如今到這個位置,金家根本出不了什麼力,隻能占便宜,金三保哪裡舍得女兒被金家哄騙?
“記住了,你如今靠的是皇上的寵愛,安分守己一些,金家那些要求都不必理會。”
見嘉嬪點頭,金三保才鬆口氣重新躺下:“好了,你也該回宮,不好繼續留下,免得……”
免得女兒看著他咽氣,那就太難過了一些。
嘉嬪雙眼含著淚道:“女兒出宮來,就為了能送阿瑪最後一程的。”
“回去吧,你沒必要看到最後。阿瑪也不想讓你看,就叫阿瑪在最後還是你印象中那個頂天立地的人,如何?”金三保咳嗽了兩聲,聲音更低了下去。
嘉嬪察覺到金三保的窘迫和哀求,到底還是慢慢站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阿瑪不管如何,在我心裡永遠都是最好的。我會請求皇上,好好安葬阿瑪。”
至於金簡,她可能真的無能為力了。
金三保有些欣慰,又有些傷感,他以前總想著自己厲害,兒子不會差到哪裡去。
如今他卻落魄至此,金簡沒了,女兒沒了依靠,自己也得淒淒涼涼死在金家。
“身後事不必多費心,人死了便不在,重要的是活著的人。”
金三保不想讓嘉嬪為難,要是她因此惹怒皇帝就更不必了。
嘉嬪卻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請求皇帝給金三保一個體麵的葬禮。
她站在門口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離開。
金家人不敢攔著,恭送嘉嬪離開的時候隻見她回頭道:“彆讓人動我阿瑪,我這就回宮稟報皇上。”
這是打算宮裡派人來安置金三保,金家是巴不得啊,不讓他們掏錢安葬金三保,哪能不樂意?
他們連連答應,嘉嬪隻冷冷掃了眾人一眼就上馬車揚長而去。
金家人被看了個透心涼,麵麵相覷後看向金家新族長。
族長不悅道:“這梁子是結下了,當初你們不是同意的嗎?”
怎麼回頭得罪嘉嬪了,見著人他們就慫了,要指責他了?
好處他們都得了,不好的就想推到族長一個人身上嗎?
有人就嚷嚷道:“金貴人是族長的義女,對你言聽計從,以後要是出息了,不也是族長一個人的好事了?”
他們暗暗嫉妒族長當初先下手為強,對金貴人噓寒問暖,還送了不少珠寶首飾和華貴衣服,把金貴人哄得心花怒放。
金貴人的阿瑪是個病弱的,纏綿病榻都不能起身,妻子就慫恿女兒認了族長當義父,跟族長更是有說不清楚的關係。
這已經是族裡公開的秘密了,誰不知道呢?
可憐金貴人的阿瑪被蒙在鼓裡,不知道妻子早就已經投入族長的懷裡。
族長掃了眾人一眼:“放心,嘉嬪娘娘還不至於自毀長城,最多瞪你們兩眼,你們的膽子也太小了一點。”
要是害怕當初就彆答應,這會兒倒是開始後悔嘉嬪找茬了。
嘉嬪氣衝衝回去,半路就忍不住哭了起來,紅著眼睛去見皇帝,一進去就行大禮匍匐在地:“多謝皇上讓妾見阿瑪最後一麵,還請皇上恩準,讓阿瑪能夠體麵下葬。”
這點小要求皇帝也不會拒絕,就點頭道:“可以,這事朕會讓人安排。”
他這也是聽高玉回稟,瓊州府確實建得不錯,才願意讓金三保好好下葬。
要是瓊州府還亂七八糟的,金三保這點體麵就保不住了。
雖說皇帝願意安排,卻也沒讓金三保的葬禮有多風光,畢竟還是犯錯之人,哪怕有建瓊州府的功勞,也是將功抵過,隻能說是找了個還算不錯的地方下葬了。
嘉嬪這次當然不能出宮去祭奠,隻能在永壽宮裡默默流淚,又沉默了好幾天。
白玉都嚇壞了,生怕嘉嬪就此挺不過去。
但是幾天之後,嘉嬪瘦了一圈,麵色蒼白,卻慢慢恢複了過來。
愉嬪也以為嘉嬪要就此熬不過去的,聽說她好了還嗤笑道:“果真是個冷心冷肺的。”
失去了父兄,嘉嬪之前又傷了身子骨,在後宮也算是走到頭了。
愉嬪有幾分幸災樂禍的,畢竟後宮算是徹底少了一個對手,就聽雪柳稟報道:“娘娘,菀貴人來請安了。”
她臉色頓時一冷:“她怎麼又來了?就說我沒睡好,這會兒就不見她了。”
菀貴人卻不顧雪蘭的阻攔硬是進了來:“姐姐這話實在叫人心寒,對自家妹子怎的這般冷漠無情?”
愉嬪可不想認這種妹妹,沒好氣道:“沒我的允許就擅自闖進來,你的規矩學到哪裡去了,是不是該請教養嬤嬤來讓你重新學一遍?”
進宮後學規矩是個苦差事,菀貴人好不容易擺脫了,自然不想再被教導一遍。
她清楚愉嬪說得出還真可能做到,立刻識趣低頭道歉:“是妹妹的錯,以後一定有姐姐的允許才進來請安。”
“行了,你如今也請安了,見著我了,我就不多留你了,請吧。”愉嬪壓根就不想跟菀貴人多費唇舌,也清楚她特地跑過來又是老生常談。
果然菀貴人就為難道:“妹妹進宮來的時候,柯族長就讓妹妹多跟姐姐學習,以後也能替姐姐生下一兒半女……”
愉嬪手裡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發出的聲音直接打斷了菀貴人的話:“什麼替我生,你連皇上的麵都見不著,還不能侍寢,好意思說自己能生?你看滿宮裡侍寢的嬪妃比你多得是,難不成一個個都能如願嗎?”
菀貴人一聽就明白愉嬪說的是高貴妃,她一直在後宮受寵,每月侍寢的次數都多,卻始終沒能懷上,證明侍寢多也未必就能生。
她撇撇嘴道:“妹妹正年輕,跟那位娘娘不一樣。而且貴妃娘娘身子骨素來弱,這才生不出來,隻要給妹妹幾次侍寢的機會,肯定能讓姐姐如願的。”
愉嬪更是冷笑:“你看我侍寢的次數才多少,皇上又不是物件,我想推出去就會到你哪裡去?你開什麼玩笑,這種話敢在皇上麵前說嗎?”
敢把皇帝推出去給彆的嬪妃,皇帝就能以後都不到永和宮來。
愉嬪都不必試了,以這些年她對皇帝的了解,絕對是試一次她就必然跟進冷宮一樣的。
菀貴人有些不耐煩,愉嬪簡直是油鹽不進,試試又不掉肉,一個勁說不能試,其實就是不想給她機會。
她進宮來,柯家族長的意思很明確,愉嬪久久不能懷孕,菀貴人的任務就是進宮來好好伺候皇上,努力懷上,然後把孩子記在愉嬪的名下,若果是個小阿哥,柯家的前程就穩了。
偏偏愉嬪跟榆木疙瘩一樣,好聲好氣勸就是不為所動,菀貴人的耐心也漸漸耗儘。
若非她們同是柯家人,菀貴人都想投靠彆的娘娘了。
愉嬪掃了菀貴人一眼,就看出這個堂妹不是個安分的。
說什麼生下孩子後記在她的名下,菀貴人真生下一個小阿哥肯定拚命往上爬然後自己養大,哪裡舍得這麼個寶貝金疙瘩拱手讓人?
不說以後會不會搶回去,就菀貴人這腦子看著就不好使,以為區區幾句話就能說服自己嗎?
愉嬪生怕她惹禍,隻能多說幾句:“你看那個陸常在,再看看白貴人和采貴人,她們都是你的前車之鑒了。我言儘於此,你好自為之。雪蘭,送客。”
菀貴人回去後狠狠砸了個茶杯,對身邊的宮女抱怨道:“愉嬪娘娘是什麼意思,詛咒我嗎?那個陸常在被打入冷宮,聽說都瘋了,娘娘以為我跟她一樣嗎?”
她簡直氣死了,提起誰不好,愉嬪竟然提起那個在冷宮已經瘋了的陸常在,不是詛咒自己是什麼?
就知道愉嬪是見不得自己好,才百般阻攔,在進宮之前,額娘提醒得對,哪怕她們同樣姓柯,也是各有各的心思,愉嬪哪裡會真心幫她呢?
好在菀貴人還有另外一手準備,把花露擦在手腕上,就提著蓮子羹去禦書房送給皇帝了。
蘇葉覺得自己挺倒黴的,每次被皇帝叫到禦書房來磨墨,就總會碰到彆的嬪妃。
上次是嘉嬪,這次居然是菀貴人。
皇帝挑眉似乎並不意外,還轉頭笑著問道:“朕這禦書房真是熱鬨,誰想來都行。”
蘇葉知道皇帝是不高興了,一個兩個嬪妃總往禦書房跑是怎麼回事?
沒有皇帝的傳召,大臣都不敢隨便來,就是這些嬪妃一個個都來了,皇帝能高興得起來嗎?
李玉在外頭想把菀貴人勸回去,卻被她身上濃鬱的花露熏得打了兩個噴嚏,連連後退道:“來人,把菀貴人請到幾步開外去。”
這花露莫不是半瓶倒身上了,熏得他鼻子難受,彆是進去把皇帝給熏著了!
兩個宮女趕緊扶著菀貴人後退,菀貴人還不痛快了:“李伴伴,皇上讓我進去了嗎?”
李玉隻能再進去稟報,又打了一個噴嚏,立刻告罪。
蘇葉吸了吸鼻子,都聞到李玉身上的花露味道,依稀有些陌生,李玉在皇帝麵前伺候,肯定不可能塗抹這個東西來熏皇帝,於是奇怪了:“這是誰身上的味道給李伴伴沾著了,聞著像是有些陌生,不是咱們鋪麵裡賣的。”
李玉連忙答道:“是菀貴人身上的花露,剛才奴才通傳之前靠近了一些,身上就沾著了。”
蘇葉都驚訝了,這是抹了多少,靠近一點就沾上味道了?
皇帝聞著也鼻子開始癢了,揮揮手道:“讓嬤嬤把人去刷乾淨了,什麼時候沒味道了,什麼時候再過來。”
他也就原諒李玉在禦前失儀了,這味道能熏死人,李玉隻打兩個噴嚏估計都已經努力忍了。
菀貴人被兩個嬤嬤揪去沐浴,整個人都懵了,忽然又驚喜道:“嬤嬤,皇上這是準備讓我侍寢嗎?”
嬤嬤們無語看著她,菀貴人是長得不錯,想得也更美。
不過她們當差的自然不會說實話,隻得含糊道:“奴婢們隻聽命行事,並不清楚。”
菀貴人就心花怒放,這是皇帝的命令,那自然就是準備讓她侍寢了。
果然她今天來禦書房是對的,皇帝還沒見自己一麵,就已經迫不及待想讓自己侍寢了?
菀貴人心裡高興,被兩個嬤嬤從頭到腳刷得不舒服也忽略過去了。
畢竟侍寢的時候身上乾淨一點,皇帝才會更喜歡。
就是菀貴人洗完後,嬤嬤們居然沒給她身上抹香膏,於是就不高興了:“你們怎麼辦差的,上回我侍寢的時候都抹了香膏,這次怎麼就沒有了?”
侍寢之前不抹一點,皮膚就不會摸著特彆光滑,菀貴人可不想叫皇帝感覺自己準備不夠周到!
嬤嬤們就為難了,畢竟皇帝的命令是讓菀貴人刷得沒味道,要抹上香膏,不就又有味道了嗎?
她們隻好偷偷跑去問李玉,李玉也無語了:“既沐浴完了,那就送菀貴人回去。”
菀貴人就不肯回去,鬨著要去見皇帝,嬤嬤們更頭疼了。
李玉也沒辦法,趁著蘇葉去泡茶的時候小聲問了:“娘娘,此事奴才們實在為難。”
蘇葉看李玉一張臉都要皺起來了,還是有點不厚道地笑了:“菀貴人真有意思,我這就去找皇上問一問。”
菀貴人要是沐浴後送回去,皇帝就會把人忘了,也不至於厭惡得厲害。
偏偏她就是頭鐵,非要闖進來見皇帝,叫皇帝厭惡,蘇葉也就不打算攔著了。
就是愉嬪那個謹慎小心的性子,怎麼菀貴人就這樣啊,兩人作為堂姐妹就一點都不相似?
不過宮裡不相似的姐妹也不差這一對,嫻妃和采貴人不也是如此嗎?
蘇葉泡好茶,身後跟著宮女送了過來,她親自給皇帝斟茶後就笑道:“嬤嬤們正為難,菀貴人沐浴後死活不肯回去要來見皇上。臣妾見李伴伴也頭疼,就忍不住替他問一問。”
皇帝喝著茶,正是他喜歡的大紅袍,於是對蘇葉笑道:“就你頑皮,是見菀貴人鬨騰得很就想看戲了吧?也好,朕也想知道究竟是誰給了她膽子。朕都想輕輕放下,她偏偏還要闖進來。”
李玉得了令,趕緊讓兩個嬤嬤送菀貴人過來。
菀貴人扯高氣揚地進去嫋嫋行禮,想著用最美的姿態給皇帝看,卻發現皇帝身邊居然還站著一個蘇葉,頓時迷茫了。
皇帝叫她回來不是侍寢的嗎,怎麼還有彆人在?
他這是打算雙飛了,玩得那麼重口味嗎?
不過菀貴人進宮來,管皇帝喜歡什麼,直接給什麼就是了。
皇帝卻沒叫她起來的意思:“聽說你非要來見朕,怎麼,你想見朕就得見了?”
菀貴人更懵了,這話跟她想得不一樣,皇帝不該是溫柔細語要自己伺候的嗎?
怎麼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她立刻覺得自己可能誤會了,連忙低頭道:“妾許久不見皇上,茶飯不思,甚是想念,就想著能見皇上一麵就心滿意足了。”
菀貴人臉小,年紀也小,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雙眼濕漉漉的。
在蘇葉看來就像是寵物默默等待主人離家許久才回來,要是主人臉色難看一點,下一刻就能哭出來一樣。
她是小看了菀貴人,居然還挺有兩把刷子的,依照皇帝的性子該是會憐惜兩分。
果然皇帝的麵色緩和了一些;“禦書房沒有朕的允許不能輕易過來,這次就當你不懂規矩,下次再犯,朕就不會輕饒了,知道了嗎?”
菀貴人連忙答應,又開始誇起皇帝的好來。
一串話下來居然不帶一個字重複的,蘇葉聽著都驚歎不已。
菀貴人怎麼這麼會拍龍屁,聽得她胳膊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虧得皇帝居然含笑聽完,才示意菀貴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