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有股異香,福不敢拿眼睛亂瞟,跪在地上回話道:“奴才福,見過廠公。”
“聽說你有事要當麵回稟?”孟德來隔著一道琉璃屏風問福。
“左僉都禦史姚大人家的公子姚顯,去勢後隻撐了半柱香就沒了……”福嚇出了一身的汗。這事本不該他知道的,他不過是司苑局一個小內使,和淨身房那邊竿子打不著。偏巧他今日去淨身房送東西,正遇上那姚顯流血不止,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斷了氣。
姚大人和廠公的恩怨福是知道的,當年姚大人舉發廠公的兒子孟廣深貪汙軍餉,害得孟廣深下了大獄,當時廠公還沒有坐上廠公之位,隻是東廠的一個千戶,不過手段陰辣惡名在外。刑部大獄東廠伸不到手,獄又有無數被東廠殘害的人,於是,那孟廣深下獄不多久就離奇死在了獄。
這仇廠公一直記在左僉都禦史姚和正身上。隻因那孟廣深是他去勢入宮前唯一的兒子,後來認再多的乾兒子終歸不是自己的血脈。廠公恨姚大人,得勢後給姚家安了大罪,皇上念在姚家世代功勳,隻下旨將姚家眾人發配到南疆。
這種結果孟德來自然不滿意,所以才命人在姚家上路前偷抓了姚和正的唯一的兒子姚顯。他抓姚顯進宮,一是要姚家斷子絕孫為死去的兒子報仇,二是留著姚顯在宮有大用。
孟德來早料到姚顯那弱不禁風的身子骨會禁不住折騰,他就沒打算讓姚顯活著。想著等姚顯一死,找個小子塞進宮裡一頂便是。
“死得這麼乾脆倒是便宜他了。”孟德來的聲音如往常一般陰沉古怪,過了半晌披著外袍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坐到外屋的椅子上對福道:“此事你是怎麼知
道的?你認得姚顯?”他再權勢滔天也不敢明著把姚顯弄進宮,這個小太監又如何知道死去的那人是姚顯?
“奴才過去辦差偶然撞上的。說來也巧,大前年皇上賞姚家東西,其有箱東南進供的時令果子,奴才抬東西同去時偶見過姚公子一麵。”福老老實實地說。
他隱隱感受到了命運那種玄乎其玄的東西。多年前偶然見到姚公子時,怎麼不會想到眼前這個麵容清麗的少年,會成為他往上攀爬的助力。如果他沒抬東西去姚府,如果姚公子不是讓人見之難忘的美公子,如果今日沒去淨身房送東西……但凡有一個如果發生,他都沒有機會接近孟公公。
“怎麼是你來回的話?淨身房的人呢?”
“淨身房裡知情的怕被問責已逃了,奴才不敢聲張,等下了值才趕緊來向廠公回話。”
“你倒是機靈,不像那些個沒出息的。”孟德來知道這小太監存的怎樣的心思,隻問道:“那姚顯還在淨身房放著?”
“奴才怕彆人瞧見,擅自作主把人埋在了淨身房後院。”福漸漸平靜了,箭已離弦,等待他的是大富大貴還是死路一條,不是他可以預料的。
“唔~有幾分膽色。”孟德來起身幽幽地踱步到書案前,翻出張絹布扔給跪在地上的福:“照著姚顯的畫像找個年紀相仿容貌肖似的小子頂了去!彆動刀,免得扛不住再死了。”
孟德來覺得這小太監出現得真是妙,東廠正好可以從此事抽身,以後哪怕被皇上知道了,也可以全推給這個叫福的小太監。到時隻需說這小太監想巴結東廠,膽大包天犯下這些事,反正他與姚和正之間的血海深仇滿京城都知道。
至於接替姚顯入宮的小子,十幾歲的少年郎,過些年頭容貌有所改變也說得通。他要的隻是姚顯的身份,那身份是誰披著根本不重要。
不動刀?那豈不是假太監?福暗暗捏了把汗,但也不敢多嘴,隻是道:“奴才遵令。”
福領了命仍是跪著不動彈,遲疑了片刻才壯著膽子道:“隻是奴才一個品小長隨,又無銀兩,隻怕尋人艱難……”
“膽子不小。”孟德來嘴上這麼說,心裡對這個小太監倒又多了分喜歡。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可惜太監大多被磨沒了性,有野心的不多,有野心有膽色的更是難得。“銀子出門後找庫房領去,至於提品晉階之事……差事辦成了再來討賞,辦砸了彆惦記著升官發財,自個兒了斷!”
“是。”福鬆了口氣,不管能不能升官,好歹命是暫時保住,銀子也得了手。可他又犯了難,廠公隻給了他三天時間,打哪去找個人頂姚顯的缺呢?此事又不能聲張,膽敢說漏半個字東廠的番子會立馬上門要了他的小命。
福撿起畫像塞進懷裡,佝僂著道了退。
***
眼看三日之期隻剩一日,還沒找到人的福後悔趟這趟渾水了。升官發財沒指望不說,還得把命搭進去。絕望的福向司苑局掌事的告了半日假,去西院找老相好的喝了個大醉。
喝得有些上頭時,福給相好的娼人說了這件難事,但他還有幾分理智,隻說要尋位年輕公子卻不得門路,並未說是何人。
娼人也有了醉意,軟綿綿地靠在福肩上笑說道:“爺您真是糊塗了,論找人,整個京畿還得是那些做媒的。尤其是有些資曆的,走街串巷數十載,哪門哪戶有幾口人找來一問便知。”
福猛地精神了,但他一個太監,沒和媒婆打過交道,隻得再問相好的:“你可有認識的?”
娼人撐著頭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出了西院往左的柳樹胡同有個劉麻婆子,不止京城,附近十裡鄉的事全知道。”
***
喜寶趁劉氏睡下後偷偷收拾好了包袱,要債的隨時會上門,她怕真的如劉氏所說被人抓去抵債。這幾年她偷偷攢了點銀子,不到二兩,但夠上京找工作的路費了。
夜裡出行太危險,而且衙門有宵禁令,二更天以後就不許出門晃蕩了,喜寶隻能等著天破曉再悄聲離開。
結果天沒亮她那出門躲債的混蛋哥哥孫二狗回來了,喜寶聽到廚房有人翻鍋倒灶的聲音,不一會兒一個令厭惡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懶婆娘!趕緊起來給老子煮點稀飯。”這是在叫劉氏,喜寶把包袱藏到被子裡,躲在自己的小隔間不安地睡下了。
暫時是走不了了。喜寶合上眼想睡覺,眼皮卻跳得厲害,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這一覺睡了很久,再醒來喜寶發現自己躺在一個乾淨的青布小床上,周圍不再是孫家那間逼仄的小隔間,而是雕梁畫棟的宮室。手腳像是被人捆縛過剛鬆的綁,隱隱有些發疼。
剛升了監丞的福坐在床前的幾凳上,吹了吹手茶盞的浮葉,輕笑了一聲道:“以後安心在宮裡當差!我買你進宮是頂彆人的缺,你那小寶貝兒也還在,這事兒鬨開了對咱們都好不了。可記牢了?”福覺得自己的好運來了,找著了廠公要的人不說,據孫家人說孫喜寶這小子還是個天殘,福隔著衣物觀察過,孫家人所言不假。更難得的是這孫喜寶與姚家公子的外貌十分相似,皆是天人之姿。
喜寶張大了嘴說不出話……她這是,又穿越了?
福看喜寶木裡楞登地望著他,樣子有些呆傻,擔心地道:“彆是劉麻婆子藥下猛了把人藥傻了?”福說著伸手要探喜寶的額頭,喜寶觸電似地往後一閃,避開了福的手,重重撞在了身後的床擋板上。
“不用怕。”福剛升了官心情好,耐心也足。“你哥嫂兩百兩把你賣進的宮,以後你就叫姚喜了。不過十二監四司局的太監都是挨了刀的,隻有你沒挨,雖是天殘自個兒行事也要小心些。”
喜寶勉強聽明白了。她還是被那對狗夫妻賣了,而且是進宮做太監!!!!
狗夫妻把她扮成男的,忽悠買主上了當,可是在宮裡被發現是女的會死人的好嗎!!!!喜寶隻恨自己當年心慈手軟,沒有在下廚做苦力時用耗子藥毒死孫二狗兩口子。
“你先假裝歇上幾日,然後去司苑局報道,手續已有人打點好了。”福升進了內官監,他聽了孟德來的吩咐沒認姚喜做乾兒子,這小子再無辜披著的也是姚顯的皮,以後下場好不了。孟公公的人都得了信不會收姚喜,但他模樣生得俊,司禮監掌印唐公公的乾兒子鄭大運是個急色鬼,必定會上勾。
福也是此時才明白孟公公費儘周章的目的是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本《大唐釘子戶》正在存稿,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先收藏哦!看女皇怎麼擺平釘子戶小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