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放……
陳遠看著眼前的年輕道人,似是有幾分印象。
白日裡前來道賀的人中,羽化仙門的兩位天驕是唯一不請自來之人,且給出的賀禮在一眾賓客中,僅次於二弟陳逸。
印象中,這位名叫陸放的年輕道人來到周府後,並沒有太多出格之處。
沒想到會是他……
想到這裡。
陳遠一手扶額,一手握著萬鈞刀,雙眼盯緊他,語氣冰冷的問道:
“你不是羽化仙門的弟子?”
“當然不是。”
陸放嘴角噙著笑意,從正堂門簷下走來,步履輕快好似心情很愉悅,又像是回家般輕鬆自在。
而那看似不快的腳步,卻眨眼來到陳遠跟前,打量著他身側的春雨劍。
“劍不錯啊。”
陸放嘖嘖開口,伸出手碰了碰春雨劍劍柄。
待發現毫無反應後,他才放心的握住劍柄,微一用力拔出一截劍身看了看。
“可惜了……”
“若是它繼續待在英武侯身邊,興許很快便能生出‘器靈’。”
陳遠麵色越發凝重,心中不斷默念儒門功法《靜氣歌》平複心神波動。
他已經意識到眼前之人,或許就是左相口中隱藏在魏朝的“隱秘”!
“你究竟是誰?”
“啊見諒見諒,”陸放將春雨劍重新收歸劍鞘,臉上浮現些假意的尷尬之色:
“看到這樣一把神通境劍修的佩劍,讓我一時有些見獵心喜,差點忘了此行來意。”
“如方才所說,我此來是代表‘極淨天’邀請侯爺加入。”
陳遠緊了緊手中萬鈞刀,眼中幽藍之色若隱若現,問道:
“我為何要加入你‘極淨天’?你又為何邀請我加入?”
“解釋起來有些複雜,”陸放撓了撓額頭,神情苦惱的說:
“我‘極淨天’邀請之人,需具備兩個條件,恰好侯爺都已滿足,故而我前來邀請。”
“至於你為何要加入,嗯……我‘極淨天’想邀請的人從未落空!”
陳遠腦海中浮現‘霸道’二字,思索片刻,繼續問道:“什麼條件?”
他沒再去想對方會不會落空。
不論‘極淨天’是不是導致周家沒落的元凶,他都決定加入其中!
陸放笑著伸出兩根手指,說道:“一是‘極’,你的絕刀便是‘極’之一。”
“二是‘淨’,並非佛門所謂的‘六根淨’,而是身世淨。”
“就如侯爺這般,與陳家決裂是其一,若能再斷舍周家情誼,那便是最適合‘極淨天’之人。”
陳遠眼神一凝,“斷舍?”
陸放臉上笑意濃了幾分,“比如斬了老侯爺,斷舍離嘛,總要失去些東西,對吧?”
眼見陳遠眼神瞬間化為冰寒,陸放緊接著擺了擺手說道:
“彆動怒彆動怒,我隻是舉個例子。”
“畢竟老侯爺隻有一位,若被你斬了,那麼其他人再斬他可就沒有意義咯。”
前一句還略有歉意,後一句時,陸放臉上已有些意味深長。
陳遠微微皺眉,想到了白日裡陳逸所說的話。
難道他指的是陳逸想要斬殺祖爺爺?
“總之,侯爺是符合我‘極淨天’條件之人,也是我來到天元大陸的意外之喜。”
陸放嘻笑兩聲,眼神卻沒有一絲笑意,“侯爺,您應該不會拒絕的吧?”
陳遠盯著他看了許久,緩緩鬆開刀柄,飄散的銀白長發落在肩上。
“加入‘極淨天’有何好處?”
“好處很多。”
“比如?”
“好處……”陸放雙手抱懷,沉吟著抬起一隻手托著下巴道:“有很多!”
玩鬨般的戲言,並未讓陳遠心神再有波動。
他看得出來陸放並不像他所說那般想邀請他。
看似說了許多“極淨天”相關,但仔細一想,陸放僅僅透露加入“極淨天”所需條件,似乎……
似乎陸放是臨時起意前來邀請他加入,或許他另有所圖!
一念至此。
陳遠問道:“若我加入,‘極淨天’需要我做什麼?”
陸放麵上露出些茫然,有些意外的看著他:“你沒有其他要問的了嗎?”
陳遠搖了搖頭。
陸放臉上瞬間變幻,好似被人壞了好事般隻剩下猙獰的笑:
“侯爺,您為何不繼續問下去呢?”
“如此草率行事,讓本座少了許多樂趣啊!”
陳遠平靜的看著他,淡淡的開口道:
“你此刻的表情很像‘他’,一樣的瘋癲,一樣的冷漠絕情。”
“是嗎?”
陸放臉上猙獰之色頓消,看著陳遠臉上的平靜,頓感無趣的擺了擺手,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
“本座暫時不需要侯爺協助,你就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吧。”
說著,陸放手腕翻轉,掌中多出一枚不知材質的令牌。
“收好。”
陳遠接過後翻看一眼,正麵寫著“兵”字,背麵則是有“極淨天”三個篆字。
“兵?”
“士兵的兵,”陸放嘴角一扯,似是難為情的解釋道:
“天主大人是兵家出身,自號‘將軍’,其下便有‘校’、‘尉’、‘士’、‘兵’四級。”
兵家……
陳遠暗自記在心裡,魏朝境內多是儒釋道三家,但也有兵、法、名等傳承。
隻是因為傳承多有限製,極少有人遇到過。
而兵家傳承多在武侯、士卒之中。
不過據陳遠所知,大魏朝八位武侯中,僅有駐守河西要道的司馬家是兵家傳承。
其餘各家所修都是先祖跟隨魏皇時,從妖庭截獲的戰利品,如陳家的槍,周家的刀。
“你是什麼?”
“‘尉’。”陸放無所謂的取出他的令牌,亮出其上的‘尉’字,說道:
“我加入‘極淨天’的時間較早,級彆自然比你多一些。”
陳遠點了點頭,收起令牌道:“還有事嗎?”
陸放愣了一下,啞然道:“你這是在趕我走?”
陳遠一言不發的盯著他,意思十分明顯。
陸放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嘴角扯了扯,嘟囔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和“天生極淨之人”,閃身離開。
“差點忘了,過些時日,‘極淨天’要商討些事情,屆時我會再來尋你。”
聽到耳邊傳音,陳遠不以為意的點點頭,沒管陸放是否得到他的回應,轉身跟著離開正堂。
“‘極淨天’……天主大人……兵家……嗬嗬嗬嗬……”
不論“極淨天”是否左相口中的那些人,陳遠都早已做好準備,應對一切。
唯一意外的便是二弟陳逸……
不知過去多久,隨著正堂內恢複平靜,燭台上的燭光微微閃爍,好似一股風吹過。
陸放再次悄然回返過來。
他沒有看向四周,一雙冰冷無情的黑瞳緊緊盯著那把仍舊插在地板上的春雨劍。
良久。
“錯覺嗎?”
“原來真的已經成了一件死物嗎……”
陸放皺了皺眉,再次閃身離開,身影出現在後院之中。
他看著獨自坐在池塘涼亭內的周天策,低頭思索片刻,隨即扔出一個瓷瓶落到石桌上。
“老侯爺,您……保重身體啊。”
說完之後,陸放沒再多待,徑直出了周府,一路向著京都學府所在掠去。
周天策愣了一下,看著桌上的瓷瓶,臉上的頹然似有變化。
良久,他歎息一聲,拿過瓷瓶取出其中的丹藥,以酒送了送吞服下去。
“觀霧,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啊……”
……
深夜,京都學府。
作為魏朝第一的儒家聖地,京都學府占地極廣。
即便所在位置較為偏僻,隻在京都府南北分界的文樂坊中,但卻是整個府內靈氣聚集之地。
相傳地下有龍脈遊動,以至於除了靈氣濃鬱外,也能引動天上文曲星,凝聚“浩然氣”。
雖然不知道真假,但在京都學府求學的學子,修為境界的確遠超其他幾座儒家聖地。
整個京都學府由北向南依次排開九座學樓。
其後還有一座藏書樓和一座用於習練君子六藝的君子樓。
內裡浩然氣強盛,尤其在夜晚,學樓環繞之中,南北兩座聖人雕像便會閃著瑩瑩赤金光輝。
在照亮各座學樓的同時,這兩座聖人雕像還有寧心靜氣的功效,可讓諸多學子不論何時何地都能夠靜心讀書。
其中尤以兩座聖人雕像中間的藏書樓效果最佳。
此刻,月明星稀,仍舊有不少學子在藏書樓內點燈熬油,徹夜苦讀聖人典籍,隻為精進自身浩然氣。
但也有不少讀累了的儒生聚集在角落裡,神色間頗有幾分感慨,或是複雜頹然。
“朝堂內已經傳出聖上的決定。”
“賞賜敬業侯周遠一副明光鎧,同時還從寶庫中取出一把長劍賜予英武侯陳逸。”
“那位和王陽師兄一同受傷的禮部侍郎,升任禮部尚書,賜予一萬金錢和各種寶物。”
“而王陽師兄……聖上卻是沒有任何表示,隻說等他學成之後,可直接入朝為官,許諾一位五品編纂的官身。”
“五品啊!”
“要知道左相之孫的謝東安師兄一旦入朝為官,必定是四品朝臣!”
“而到了王陽師兄這裡,聖上竟然隻給出一個五品官身,這不公平!”
幾位儒生義憤填膺,似是對王陽的遭遇感到不滿。
明明他沒有做錯什麼,隻是看不慣英武侯霸道行事出言製止,自身就遭受英武侯重創。
然而他這般仗義執言,不僅沒有受到聖上嘉獎,連大先生都有幾分訓斥。
“何其不公啊!”
“聖上這樣的旨意,不吝於是在折辱王陽師兄啊!”
“誰說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