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發現不對勁的是我的鄰座同事,她喜歡在午休時隨機抓一個飯搭子,過去我常毛遂自薦。
在吃飯方麵我向來積極。但從期待落空的高燒夜開始,胃口也從我身上消失了,甚至與我對抗。
有多糟呢,糟到??麵對我最喜歡的螺螄粉,都會平白翻湧起惡心。
食物不再是享受,當它們滑入咽喉,離奇的念頭會竄出來,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維持生命體征”。
“Miumiu你怎麼啦?”同事靠來我桌邊。
我並不叫Miumiu。當初入職辦理工作牌,我往人事遞交的英文名是“Minmin”。也是這個同事,在迎新會的韓料餐桌上,操著特彆的閩南腔,玩笑問我為什麼要叫山寨Miumiu啦,大家狂笑,從此都給我換了個新代號。
那時即使有被冒犯,有不適一閃而過,我也選擇將它平複下去,因為我能感受到這個姐姐並無惡意。
晚上和許樹洲通語音,我用戲謔的口吻講述白天的經曆。
許樹洲在笑,也叫了我一聲繆繆。
我的臉立刻板下去:“誰讓你這樣叫了?”
同事可以,許樹洲卻不可以。
他這樣叫的時候,我打包票也沒有惡意,可我為何反感如斯。
同事的問詢打斷我的分心,她的手在我眼前晃晃:“妹妹,我在問你話。”
我看她一眼:“沒怎麼啊。”
她火眼金睛:“不對喔,你有事。”
我瞬時熱淚盈眶。
閩南姐慌了。
她舉手投足一貫浮誇,引得附近幾個伏案的女同事也圍過來。
我的工座被包得嚴嚴實實。我趕緊抽出紙巾擤鼻子:“沒關係,就是分手了,我沒事。”
“你們彆看啦……好丟人啊……”我用紙團捂住劇烈的酸意,笑說讓她們彆擔心我。
大家沒有因此散開,你一言我一語:
“哪裡丟人了,是人都會失戀的啊。”
“男人還怕找不到?我們樓裡就全是啊。”
“就是,free了,趕快把所有社交軟件下回來。”
她們很吵鬨;我很感激。
她們與我的關係並不相熟,點頭之交,有幸進過一個組的,也不過隻聊些工作話題。
然而,她們會問我怎麼了,注意到我的異樣,擔憂我的處境。
偌大的落差頃刻將我灌滿。
?
在分手的第二個禮拜,除去低迷,孤單,我還感受到一種陌生的迷茫。迷茫無孔不入,當我在路上走,當我對著顯示器敲字,當我往沸水裡加麵餅,當我在便利店結賬,迷茫會遽地籠過來,灰霧般覆蓋我。我泡在陰潮裡,也漸漸變得遲滯與木訥。
甚至於,自我厭棄。
也許是手機竊聽到我與同事的交談,我常刷新的幾個開始給我推送失戀主題的帖子、情感向的大眾占卜,以及兩性親密關係分析的視頻,點進第一個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第N個,最後我的首頁全被大同小異的內容占領,失戀的慘痛總如此相近,而短視頻裡的話術也基本一致,可我就是上癮到停不下來,像在跑輪裡狂奔,反芻著這些單一且短效的精神慰藉。
這種時刻,我會覺得自己鮮活一點。
於是,下班後的夜晚、難得的周末全部荒廢。
除此之外,就是回顧與許樹洲的聊天記錄,甜蜜的對話讓我汲取到少量活力,但翻閱到爭吵,懊惱就會像刀片一樣剜殺我。
我一天多次地視奸他所有社交軟件,完成隱秘地巡邏與確認,最後微微得到滿足。
最窒息的是晨起與睡前,醒來要麵對現實,可入睡又那麼困難。最安靜時分,孤獨與煎熬會放大數千萬倍,在我耳邊嚎啕或嘶吼。
很怪吧,分手前我險些拋之腦後的人,卻在分手後得到全天候的注目。
令我厭惡的反應不止這一個:
在此之前,我似乎沒有感受過如此壓抑又飽脹的酸楚。
被父母責罵,大不了擰起一股勁;與朋友交惡,我能寬解自己道不同不相為謀。
可麵對許樹洲,我做不到自如。
自打他從生活中消跡,我的劇場就被清空,嬉笑怒罵全沒了觀眾。我從來沒這麼虛弱和空白過。
我需要許樹洲。
無比地,迫切地,強烈地需要他回來我身邊。
……否則我要死掉了。
太丟臉了,可是……我好像真的在走向消亡。
再不找回他,或許我就會死去。哪怕我仍活著,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完成的任務能得到組長誇讚,可我能感覺到,心裡麵有什麼,正如砂礫般流失,日複一日。
在分手的第十二天,我給許樹洲發了消息:
-我想你了。
-我不要跟你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