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乳母提過,她守寡多年,家中不甚寬裕,但因得與我們家關係近,每年,父親都會送去些錢財,接濟生活,供兒孫們讀書。故而幾乎每年,這位二祖母都會親自帶上些家中的土產,到我們家裡去拜訪。雖然在我們家眼裡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可我父親對族親恩義一向看重,每次也都讓她滿載而歸。
說來當真奇怪。
從前這些事,我向來不放心上,聽乳母說了也就忘了。現在見麵,卻忽然都想了起來。
我覺得我也不是沒有那當大家主母的本事。
“蒙皇恩浩蕩,雖有些坎坷,幸好皆平安無事。”我親手為她沏了一杯茶,謙恭道,“這老宅,是先祖留下,父親生前就一直囑托我等要好好照看。如今回來,也算葉落歸根。將來與二祖母及眾族親長輩便是近鄰了,還望多多照拂才是。”
二祖母看著我,忙道:“娘子怎說這般客氣話,自當如此。”
白氏也跟著搭起話來,一番寒暄,氣氛算得和樂。
這廂說這話,我瞥見坐在後麵的幾個女眷交換著眼色,交頭接耳。
有兩位,我也覺得眼熟,似乎是要叫叔母的。
在堂上坐了半個時辰,仆人來問物什歸置之事。二祖母見狀,對白氏道:“今日你們才搬來,忙碌得很,我等也不叨擾了。這宅子裡有什麼幫得上忙的,但管吩咐,我等也可出力。”
白氏忙道:“夫人著實客氣,諸位是客人,豈敢
勞煩。”
二祖母笑道:“夫人才是客氣,一家人,便莫說那外道的話。”
這宅子裡,要乾的雜活其實不少。當年抄家,到處都翻得亂七八糟,光是收拾修補,便不是一兩日能對付清楚的。
二祖母在族中似乎頗受敬重,她說要幫忙,不少婦人便留下來幫忙。
從前,我每次回來這裡,都住在西廂。如今自也是照樣。不過在以前,庶母們和阿珞並不跟著來,所以這女眷住的西廂,如今也不能隻住我一個人,就連放雜物的廂房也都要收拾出來做居所。
白氏和楊氏收拾東廂去了,孟氏則帶著阿珞與我一道收拾西廂
。
這裡著實亂得很,有些門窗破了,開門就是一股黴味。
在從前,孟氏在家中是出名的難伺候,有一點勞累就是要發脾氣的,遑論讓她做粗活。而現在,她不過在進門之後四下裡看一眼,就卷起袖子,用掃帚收拾起來。
阿珞也卷起了袖子,跟在孟氏身後,幫她拾掇物什,見盆裡的水臟了,就去幫忙換水。一路晃著把盆端回來的時候,水沒剩下多少,衣裙卻濕了。
孟氏看著她,又好氣又好笑,讓她到院子裡玩去。她卻仍在後麵跟著,要非要用袖子給孟氏擦汗。
“怎這般不聽話……”孟氏無奈地抱怨著,眼裡卻儘是笑意。
我在一旁看著,心裡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
記事之後,我第一次來這裡,是跟著母親來的。那時,也是母親
帶著我,親手收拾這西廂。雖然並不會像現在這樣狼藉一地,但久了不住人,總是有要收拾的地方。母親也不讓仆婢動手,而是帶著年幼的我親自灑掃,告訴我該如何用掃帚如何擦床。
就像現在的孟氏和阿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