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加一九,冰化花開,天氣漸暖。
隨著春風一道吹入京城的,是太上皇和皇帝將要回到的消息。
人們興高采烈,仿佛又要過一次年。
冬日之際,北戎生變,皇帝親自領兵突襲北戎王庭,翦除舊王,扶立新王,並從北戎拿回了先前被吞並的所有故地。至此,先帝兵敗被俘之恥徹底得雪,聞者無不揚眉吐氣。
與此同時,太上皇親赴石虎城,與西北諸國會盟,重開西域都護。至此,本朝開國以來的夙願終得成真,盛世氣象重開,無人不是歡欣鼓舞。
而更令天下人打心裡鬆一口氣的,是太上皇和皇帝的和解。
原本東西兩京劍拔弩張,無人不擔心著一戰難免,再度失去好不容易得來的安穩日子。而如今,二聖竟是通力合作,齊心協力,將西北之事平定。這讓先前那鬨得沸沸揚揚的各種傳聞一下煙消雲散,層出不窮的陰謀猜測也成了無稽之談。
四月,二聖回到京中。那萬人空巷的場麵,近年從未有過。宮裡的人們甚至能隔著高高的宮牆,隱約聽到外頭熱鬨的鼓樂之聲。
盛大的慶功與肅反接踵而至,正當人們為趙王竟是勾結外敵禍亂天下的罪魁而議論紛紛的時候,沒過多久,另一個消息就將所有人結結實實地震撼了一番。
皇帝下了退位詔,將皇位還給了太上皇。
太上皇再度成為皇帝,將舊帝封為廣陵王,並在揚州修建宮室,特賜按太上皇之例奉養。
皇帝和太上皇,竟是來了個互換,史無前例。
朝野嘩然,再度迅速分作兩派,一派擁護,一派反對。
論數量,擁護的人更多。除了原本就支持太上皇的,還有許多臨陣倒戈的。兩邊的爭鬥,眾人都是看在了眼裡的,無論站哪邊,心裡都清楚,這事終有一日要有個結果。如今這結果從天而降,甚至不用動一點刀兵,可謂是個超乎意料的驚喜。與安定的日子比起來,誰當皇帝並不關乎切身之利,自無緊要。
當然,也有那十分關乎切身之利的。
太後反對得最是激烈。
而以太後的父親韓國公龔有道為首的一眾外戚,日日往宮裡趕,要麵見皇帝。吃了閉門羹之後,又集結各路朝臣,在祖製體統上做文章,營造聲勢,阻止此事。但無論皇帝還是太上皇,皆不為所動。
眼見詔書頒下,太後將自己關進佛堂,鬨起了絕食。
朝堂上風高浪急,內宮裡卻是平靜得很得很。
玉清觀裡,樹木蔥鬱,太樂署裡的演練的奏樂之聲遠遠傳來。
那是為不久後就要進行的登基大典準備的。
今年風調雨順,園子裡的花卉也比往年開得好。時已入夏,樹木鬱鬱蔥蔥。不遠處,一片茉莉開得正盛,風吹來,芬芳浮動。
“……街上酒肆茶肆裡的說書家一個個都瘋了似的,故事講得爭奇鬥豔。我今日去聽的那家,說菩薩給上皇托夢,還派天兵為聖上保駕,說得跟親眼見到了似的。”蘭音兒一邊打著扇子,一邊眉飛色舞地說道:“我還去問了問行情,那些寫說書本子的,如今一個個都隻肯寫上皇和聖上北征之事,寫得好的,一個月掙到十年的錢也不在話下。”
我聽著她眉飛色舞地說著街上的見聞,將絲線落在繡繃上。
樹蔭隨風拂動,一個圓頭圓腦的老虎已經初具形狀。
八個月的身孕,讓我的身體十分沉,即便是坐著也費勁。玉清觀裡的女冠們特地抬了榻來,在上麵墊上厚厚的墊子讓我靠著。
蘭音兒看著我繡花,忽而道:“皇後如今行動不便,還做這等費神的活計,讓底下人去做好了。就算不找少府,宮裡擅長繡花的人也多了去,什麼樣的虎頭帽虎頭鞋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