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中午他飯都沒吃置辦了束脩禮就趕著回了家,想著到了家裡早點做晚飯吃。
這束脩六禮有芹菜、蓮子、紅豆、紅棗、桂圓、乾瘦肉條幾樣,他在縣城裡買了除了家裡有的芹菜和肉條。
“杜童生。”
剛到自家院子門口他便見著家裡的雇農擔著一擔子枯餅出來,與他迎麵碰頭,連忙放下東西行了個禮。
“這枯餅是擔去做什麼?”
“是我讓他們來家裡擔去肥地的,你可算回來了,午時做了香椿炒蛋,給你留了一半呢,快進來。”
杜衡笑著應了一聲,打發了雇農,趕著牛車進了院子。
“你叫雇農來家裡把肥料往哪裡搬啊?”
秦小滿道:“家裡剩下的地都是肥地,而下用不著施肥,家裡的肥料不少。我跟二擔叔說了一聲,咱家現在種著的地需要鋤草鬆土,誰得空就來幫幫忙,到時候可以在家裡領一擔子肥料去。”
杜衡聞言揚起眉毛:“你可會操持了。雇農的地肥沃裡收成好對咱們也大有裨益,說到底還是咱們自家的地。”
秦小滿自顧自的把杜衡買回來的東西全部都掛到了自己肩上,馱著往堂屋裡去:“到底還得歸功你教的好。今兒去書院可把入學辦妥了?什麼時候前去上學?”
杜衡倒了杯水一飲而儘:“妥帖了,三日之後就能進學。你不知這白榕書院的學費多貴,竟然一載就得十兩,實在是咂舌。”
“十兩?!”
秦小滿睜大眼睛,情不自禁張大的嘴久久有些合不上。
他掐指一算,家裡攢的錢也不過三十多兩,今兒就花銷出去了十兩,剩下的銀子也就隻夠在白榕書院再繳兩年的學費。
這一下子家裡可就捉襟見肘起來,不過秦小滿開口卻是關切杜衡:“幸好今天給了你十兩,不然還連入學都辦不了,合該多給你一些的。”
“不是恰巧夠了嗎。今兒我在書院裡你猜還碰著了誰?”杜衡道:“先時咱在縣城裡做生意替咱們解圍的穆少爺。”
“他也在白榕書院?”秦小滿一語出口後恍然又想起,可不就是白榕書院的學生嘛:“那可是好事一樁,穆少爺為人正直,與你又是舊相識,你初進書院有什麼不懂的也可以去找他。”
杜衡笑著點頭:“正是,穆少爺熱心高,今兒還帶我逛了逛書院。”
“那書院可漂亮?”
“好的很,學費都這麼高了,怎能不好。”
秦小滿見杜衡滿意也姑且忘卻了些學費的苦處,道:“我今兒已經跟二叔說了你要在白榕書院讀書的事兒,以後你早晚上縣城回家就坐二叔的牛車去,若是沒挨著他上縣城做生意的時候就花幾文錢在官道上攔個馬車。”
杜衡應聲:“好。”
自行趕牛車去縣城確實不方便,書院裡並沒有地方栓牲口,若是把牛車停在城外的牲口棚子寄放,一日要十來文錢,如此長久也不劃算。
偶時自行駕一回去倒是沒什麼。
“你整日的來回跑也太辛苦了,我覺得倒是不如就住在書院裡頭,也就不必來回折騰。”
秦小滿這話說的多少有些小聲,頗有點故作懂事的樣子。
杜衡聞聲立馬道:“書院五日才休沐兩日,你懷著孩子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在家裡四五日不見。”
秦小滿聽了這話心落回了肚子,要他四五日不見杜衡心裡還不得是油煎,他笑眯眯的拉著杜衡去了灶房,從鍋裡端出來一直溫著的香椿炒雞蛋。
“還真餓了。”
杜衡聞到香椿特有的香味,也有了食欲,他夾了一筷子進嘴,香椿很嫩,煎蛋焦香,隻是在鍋裡溫的久了味道不如剛出鍋的時候的味道。
“我做的,怎麼樣好不好吃?”
杜衡實誠點點頭,確實比先時的手藝進步了許多:“好吃,我還以為是大嫂給你做的飯。”
“那大嫂是大哥的媳婦兒,二嬸兒的兒媳,哪能天天來給我做飯啊?”
杜衡笑了一聲:“那你指著肚子裡的崽子趕緊出生長大了也給你尋個賢惠能乾的兒媳,如此就有人天天給你燒飯了。”
“那要是個哥兒哪裡來兒媳?招上門的不成?”
杜衡聞言還真琢磨了一下:“要是這樣就找個廚子做女婿,這總成了吧?絕不因男女哥兒之彆而厚此薄彼。”
秦小滿聽這話就樂嗬了,他摸著肚子道:“寶兒你可是聽到了,你爹今日是怎麼交待的。以後要是媳婦丈夫的找個不會燒菜的家裡可提前說了不行的啊。”
杜衡握著筷子幽怨的看了秦小滿一眼:“分明是為著你躲懶不燒菜才說的,你怎儘把鍋推給我,讓寶兒覺得我是個要求嚴苛的爹。”
秦小滿哈哈一笑,又往杜衡的碗裡多夾了些煎蛋:“多吃點,這可是我和大嫂一起去找的香椿,一到季節村裡的人都搶著摘,連香椿都還沒有張開就被人摘走了。”
“你又出去了?”
“沒跑多遠,總得走走不能一味的待家裡吧。”說著,秦小滿又想起一事:“二哥許是要成親了。”
杜衡聞言眉心一動:“選定人家了啊?”
秦小滿托著下巴道:“是二哥有可心的人了,不過二嬸不答應,家裡正鬨著呢。”
“又鬨?”杜衡不由得問道:“誰啊?”
“你也認識的。就是崔大夫家的秋月。”
杜衡倒是沒多吃驚,都是年輕男女,又在一個村子裡偶時能夠碰到,一來二去暗生情愫是常理。
“二嬸怎的就不肯了,那崔家是醫藥人家,濟世救人的,怎麼說來也是不錯的人家。且那崔姑娘又好生生的沒病沒災,生的也.......”
看著秦小滿挑高的眉:“也還有點崔大夫耳濡目染的小醫術。”
秦小滿也就不說崔秋月先前給他把脈鬨的烏龍了,這事兒也怨不得人家,說來怎麼也是對他有些恩情的人,若是能嫁給他二哥也不錯。
最要緊的是兩人看合了眼。
“你不曉得崔家的情況,崔大夫雖然是咱們村的大夫,著實也給大部分的鄉親都看診過,按理來說該是好人家,不過私底下大夥兒都罵他黑心腸呢。”
秦小滿道:“他醫術不錯,能藥到病除。不過收鄉親們的醫藥費收的極高,不同人前去價格也不相同。”
杜衡倒是記得他去看腿的時候要了他一千多文,小滿有了寶兒在縣城裡的醫館開了不少好的補藥也才堪堪那麼些錢,如此算來崔大夫收的診費屬實不低。
“崔大夫見人下菜碟,家裡條件好些的看診費用也高些,條件差些的就低。其實這些也就罷了,二嬸是瞧不上崔家的家境,隻怕二哥娶了秋月要不停的補貼她娘家。”
崔大夫靠著手段按道理是能掙不少錢的,但是家裡卻有個久病纏綿的崔娘子,常年累月的要靠補藥吊著身子,累活兒重活兒一應都做不了不說,還拖累著家裡。
家裡的錢都用在崔娘子身上,一載複一載,崔家底子怎麼能不虛。
杜衡聽完,道:“那想必崔大夫那般行醫手段也是為著自己娘子,旁人也是不好評判他是對是錯了。”
秦小滿搖搖頭:“可為了自己娘子壞了名聲又糟踐了子女。秋月孝順理家,她什麼都沒做錯。”
杜衡道:“那二哥怎麼想的?”
“吃了秤砣鐵了心一樣,一定要秋月。二叔倒是沒有那麼多的成見,但是家裡鬨的厲害了也擱那兒罵咧,說家裡子侄一輩沒個省心的。”秦小滿縮了下脖子:“我就摘了香椿跟著大嫂說過去坐一屁股,冒頭就被連帶著一塊兒罵了,趕緊溜了回來。”
杜衡不免覺得好笑,二叔也真是為著一家子操碎了心,想著那暴躁脾氣,心裡不曉得有多火。
“總之這陣子可有的是熱鬨看了,你去了書院我也不閒著。”
“你少去湊熱鬨吧,當心二叔揍你。”
“他可空不出手來揍我,二哥還不夠他揍啊。”
杜衡摸了摸秦小滿的肚子,希望自家崽兒以後能稍稍省心一些。
在家裡休養了幾天,秦小滿跟杜衡一起自製了個書箱,因著中午不回家吃飯,又還做了點醬菜,家裡存的黃豆泡了做些水豆豉,都是下飯的好東西。
三日後,杜衡便要前去書院正式上學了。
就學的前一日,秦小滿給杜衡收拾大書箱子。
書院裡發放的幾本書,幾本的筆墨紙硯。
除卻這些還有明日的午飯,添裝了一大碗米飯壓緊,一個煎蛋,還有一小罐子的醬菜。
“飯我先放在桌上,挨著書箱放,明兒一早你拎書箱的時候一定記得把飯裝進去。提早的放進書箱裡怕悶壞了。”
“好。”杜衡正在一頭的油燈下翻書,道:“再給我裝一疊子醃菜吧。去年冬天不是曬了蘿卜泡進了壇子嘛。”
“這都好幾個月了,泡的溜酸沁牙,你真要?”
“曬過的蘿卜皮不會那麼酸,你就少夾兩塊兒。”
秦小滿沒說話,又去了一趟灶房,開了醃菜壇子一樣夾了一點。
他裝整好放在飯盒旁頭,嘀咕道:“都是童生老爺了,卻還隻能吃醃菜下飯。”
杜衡聞言放下了手裡的書,偏頭看向秦小滿:“醃菜可不是寒磣物,這做起來少不得下鹽,又是白米飯又是鹽醃菜的,可不差勁噢。”
秦小滿癟癟嘴,書院的學費給兩人敲了警鈴,平素自是能省則省。
誰又曉得是三年能考出點功名,還是五年才能考出點功名,總之是得做長久打算。
若是為了省麻煩,倒是可以在書院吃,也能在外頭吃,但杜衡算了算,一日怎也得揣個二十來文才行。
來回四文的牛車錢以防萬一要預備上,外頭吃碗麵條七八文錢,要是吃點米飯小菜的起碼十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