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躍躍欲試的吏員頓時又不想再乾這遭苦差事兒,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江豈道:“大人說了,曉得這是一項辛苦差事兒,屆時秋收公務完畢後,憑借下鄉吏員的辦事成果會做獎賞。”
倒是聽到獎賞二字又來了興致:“有甚麼獎賞?”
“咱們知縣大人是實誠人,縣衙有公莊,屆時會宰公莊上的牲口作為獎賞分發。”
吏員一聽這話便神采飛揚起來,縣裡有衙門專門的莊子,一樣也是養些雞鴨豬羊的,外也種植些糧食。
當年公莊建起來時,朝廷是專門用作給地方官員生活用度的補貼,全然是隻有官才有的殊榮,竟是不想杜衡會拿公莊上的家禽牲口糧食做獎賞。
吏員也是食五穀雜糧的老百姓,隻是比之在外頭謀生的平民多了一層縣衙的關係,俸祿其實也是很低的,若是有肉食米糧的獎賞對於他們來說也是十分受用。
江豈看眾人已經有了動容,捏著時間道:“想要參與此回下鄉秋收的便到我這處來報名,人滿即截止。”
水至清則無魚。
杜衡沒有立馬完全取締收取辛苦費的行為,但是做了打壓,立馬又再有獎賞作為補償,可謂是有賞有罰。
衙門裡的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再者杜衡一來就把拖欠的月俸都給還了上去,大家的逆鱗反感意味也就那麼強烈。
這件事最忌諱的是嚴命下去,一刀切,一刀斷。
到時候一應吏員接受不了,群起暗攻之,杜衡隻怕也是棘手難辦,為此才迂回做這許多的花樣出來。
不過不枉杜衡安排,吏員議論了一番,倒也就接受了這件事。
衝著獎賞,下午就到江豈手底下報名的人還不少。
其實降低辛苦費好辦,不好辦的還是獎賞一事,那公莊畢竟不是杜衡一個人的公莊。
雖然來秋陽縣做了知縣暫時擁有了公莊的使用權,可同時擁有使用權的還有教諭訓導,巡檢等小官兒,雖看杜衡行事,可他也不能一個人就做了公莊的主。
合該是籠絡人心的時候,若是傷了下屬的心,自也不是上策。
杜衡自是把人都尋來做了思想工作,至於怎麼說通的,內宅裡有答案。
下衙後,杜衡回了內宅。
剛進門就瞧見園子裡有個矮墩墩,一手一把大刀,左一揮,右一砍,下盤還紮的挺穩當,竟是沒叫自己張牙舞爪的動作給甩出去。
縮小版的木製關公大刀在風中劃過一道弧度,哈!的一聲軟糯嗬聲,隨之大刀迎風刺過去,砰的脆響。
杜衡眉頭一凝。
安安靜靜蹲在梨樹下的睡蓮水缸頓時開了個口子,綠悠悠的水在空氣中也滑過一道弧度,嗤嗤嗤的往外外噴。
“秦澹策!”
杜衡快步過去,聽見老父親抓狂的聲音,小崽子頭都沒回一下就趕忙收起大刀躲到了一旁抱手靠在柱子上的易炎身後。
“你這是在乾嘛!哪裡來的大刀?”
澹策抓著易炎的衣角,隻探出半個腦袋:“是易哥哥做的。”
杜衡咬牙:“那也是易哥哥教你往水缸上戳的!”
那倒是沒有,不過早就想戳大水缸了。
杜衡尋了塊布揉成一團把窟窿給堵住:“承意的小錦鯉就養這缸裡,水流儘了魚渴死了我看你哥哥會不會生氣!”
澹策聞言突突跑到了水缸跟前,扒著水缸沿看了一眼雲家那個胖棒槌送的魚,還好生生的遊來遊去,頓時鬆了口氣。
他仰著下巴同杜衡道:“澹策最討厭小錦鯉!”
杜衡捏了一下他緊實的臉蛋兒,矮身把他抱了起來:“你怎就這麼小心眼兒。”
澹策哼哼了一聲。
“好端端的如何武起刀來了?”
“湯嬤嬤都已經教哥哥讀書了,小爹還又接了些小朋友過來和哥哥一起讀書,不準我過去。他們也不跟我一起頑!”
澹策撅著嘴,叭叭兒的控訴他小爹多不公道。
等著他學會了武刀,像易哥哥一樣能單手把他拎起來的時候,那些再敢粘著他哥哥的煩人精他就拿大刀一刀戳一個。
杜衡聞言忍不住笑了一聲,隨後壓下笑意,道:“那爹爹問你喜不喜歡耍大刀?”
澹策看了一眼手裡栩栩如生的木刀,點點頭。
雖然拿著很重,但比什麼小鞠球、虎頭娃娃可要威風多了。
“澹策喜歡。”
“那你再去問問來和哥哥一起受湯嬤嬤教導的小哥哥小姐姐們哪個喜歡你這關公大刀的。”
澹策蹙起濃黑的眉毛,易哥哥把做好的大刀拿給他的時候他可喜歡了,趕緊拿去找哥哥還有那些新來的小朋友,但是他們好像都不喜歡,一點都沒有想要一起玩的意思。
也隻有小爹說大刀好看,還給搶走玩兒了好一會兒才肯還給他。
杜衡應了一聲:“對了呀,小哥哥小姐姐們又不喜歡耍大刀,怎麼跟你一起頑,他們喜歡湯嬤嬤教的東西。要是湯嬤嬤教讀書寫字的時候也就罷了,但教什麼繡花兒啊煮茶啊,這一類的要是你也喜歡,不嫌乏味在課堂上鬨騰的話,那爹爹就讓你也過去。”
杜衡也不是騙小孩子,反正這些他都會,澹策要是喜歡他能讓他去學。
澹策默了默,沒說話,然後趴在了杜衡的肩膀上,看著手裡的關公大刀。
“去不去?”
澹策抿了抿嘴:“還是在園子裡耍大刀好了,哥哥下學我再跟哥哥一起頑。”
“既是你做的決定,那可就不能再鬨了。不準拿著大水缸撒氣!”
“知道了。”
父子倆說定好,杜衡這才幽幽看了一眼旁頭的易炎:“你把缸給我補好。”
易炎摸了摸鼻尖:“小少爺有練武天賦。”
打小就曉得往屁股要挨巴掌的地方戳,簡直就是每個武夫的必經之路。
杜衡懶得理易炎,抱著二寶去了一趟偏堂,在門口瞧了一眼。
小崽子正在捧著書讀三字經,承意坐在第一排,讀書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卻十分認真。
前兒個過來給他寫了兩個字瞧,已經小有些模樣了。
倒是足以見得湯嬤嬤教導的好,孩子也學的仔細。
而下除卻承意,另還有幾個小孩子,分彆是縣衙教諭訓導以及馬英幡等人家中的嫡出哥兒姑娘。
秦小滿經馬家家眷識得了縣衙其餘官吏家中的家眷,一同閒散之時便說起了家裡給承意尋了女學究一事,自是先在杜衡這裡學了一派很上場麵的說辭,轉又當嘮家常說給了這些家眷聽。
諸人也就曉得了內宅中有個宮裡出來的嬤嬤教導承意,這個中好處用不著提點太多,家眷自也就想到了自家的孩子。
都是自己生的,當然想孩子也多知曉些道理,但凡有人開了頭,都是官宦人家也有點家底,當然想有樣學樣。
隻是這縣裡不好再找這樣的人出來教導哥兒姑娘,秦小滿當然知道不好找,於是借此透露出承意讀書孤單的話,不過凡事還得要杜大人做主才是。
家眷夜裡同自家的大人吹點枕頭發,畢竟都是自己生的孩子也會為之考慮,上衙之時也就厚著臉皮去尋杜衡求個同學的機會。
杜衡當然好說話賣這個人情,順便提及公莊獎賞一事,教諭巡檢等人自然滿嘴答應。
如此也不會傷情麵,反倒是上官下屬更為親近了些。
九月裡,縣城中明顯的熱鬨了不少,莊稼成熟早手腳快的農戶已經開始再把糧食運來縣中售賣了。
秦小滿打聽了一嘴縣裡的糧價,玉米一石七百文左右,稻子為八百五左右,價格比落霞縣那頭豐年都要低不少。
各縣各地糧食的價格有偏差倒是並不意外,秋陽縣窮,物價自也低。
一年一豐收,為了避免刁商欺民的事情發生,杜衡在城裡加派了不少衙役巡檢,以此維護秩序,讓農戶能順利把糧食賣出去且拿到錢。
農戶能賣糧取錢,與此同時,縣裡分派好的下鄉收稅隊伍也能更順遂些。
夏日的餘熱轉到了秋時,杜衡忙著安排縣裡的事情,嘴角都忙上火起了燎泡。
秦小滿在郊畔摘了不少野山菊回來曬乾了給他泡茶降火,日日吃著清火茶水,這才沒有繼續蔓延惡化。
原本以為應對上任以來的頭一次秋收已經安排的妥當,沒想到卻是還是岔子層出不窮。
九月下旬,各鄉裡正整理完了本村的產稅糧食,陸續送往縣裡繳納。
距離縣裡三個時辰腳程的芒平村在送糧來縣裡的半道上竟然遭山匪給搶了!
年過五旬的裡正受驚,自知難以向縣府交待,一時驚厥過去現在也還重病在床上沒醒過來。
據上報之人所說,此次被劫走的糧食足有三十石。
芒平村今年收到的糧產合計七十二石,原本是收成不錯的一年,裡正想法很簡單,新縣任職的頭一年,他早早的把糧食運過來也好給知縣留下個好印象,誰曉得槍打出頭鳥,竟然叫山匪給盯上了。
杜衡早有耳聞秋陽縣山匪賊寇橫行,上任後縣裡問題太多,說之千頭萬緒也不為過。
一時間竟把這事兒給拋之了腦後。
也是縣裡還算安生,不曾有這般賊人,杜衡也實在沒想到這些山匪竟然敢膽子大到敢搶朝廷的糧產,在官道上行賊事。
“以前咱們縣裡也有小偷,那賊人不是也膽子大到敢摸到人家裡頭去,沒吃沒喝到了末路,什麼事都是乾得出來的!”
杜衡搖頭:“也是我沒有安排布置周全。”
秦小滿寬慰道:“你已經儘可能的做好了,時下發生了這樣的事,悔恨也無用,還得想法子如何補救才是。”
杜衡道:“我現在便調遣縣兵前去追捕剿匪,隻是怕效果微末。”
縣衙裡的兵未曾如何操練,在縣裡巡巡街倒是還辦得來,若是去剿匪追糧隻怕是困難,需要有合適的人帶著才行。
“小人願意前去。”
聽到冷聲開口的易炎,杜衡和秦小滿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