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秋陽縣的天氣不錯,既沒有夏日的燥熱煩悶,又沒有它地晚秋的蕭條冷寂,反倒是一貫的秋高氣爽。
先輩定下秋陽二字作為縣名,倒是也有些意味。
馮萬河起早便讚了一句秋陽縣這當頭的氣溫不錯。
晨光正好,此時駐地上炊煙嫋嫋,夥夫正忙著做飯,晨操的士兵已經在練場上發出鏗鏘有力的嗬聲。
霞飛駐地上的囤兵先行以帳篷駐紮,不過一日功夫就已經安頓完成了。
因駐地不是短暫時間就會遷走,帳篷也隻是暫時的住所,還得要專門建造囤地營。
馮萬河若是說要騰出手來把秋陽縣的山匪給剿滅,其實完全是騰的出手來辦的,帶來秋陽縣的士兵乃一千餘數,隨意抽出個百十來號人也夠那些個山匪吃上一壺的。
他不信區區山匪還能如沙場之上的兵騎厲害?
隻不過他瞧不得小白臉兒一樣的杜衡,公函一封上去,與他不對付的齊開勝竟然主動尋著他推薦來秋陽縣駐紮,雖也確實有為了百姓著想選用此地之由,可他到底還是不爽應了齊開勝的安排。
來了縣裡見著杜衡,本是各自公務,他自是不會配合與之剿匪,屆時倒是給他的功績上添上一筆。
這些個文官最是會為自己歌功頌德,有點子好就憑借口皮子功夫往自己身上攬。
小小知縣,他可不吃麵皮子功夫那一套,自己折騰去吧。
馮萬河背著雙手正得意,下屬忽而來報:“將軍,駐地外頭來了好些農戶,說是要幫著囤地建所。”
“農戶?”
下屬應聲:“說是將軍千裡迢迢來秋陽縣這般窮鄉僻壤駐紮,震懾山匪百姓感恩,想來為將士們出把力,也好讓將軍和前來駐守的將士早些住上屋所。其間不乏有會建築房舍的之人,言辭懇切,還自帶了家夥,可要人進來?”
馮萬河雖是個粗魯兵漢子,但是上陣殺敵保衛疆土終歸不還是為著老百姓嘛,所過之處卻因自身威嚴而讓素衣平民退避三舍,當還是頭一次見著這麼熱情主動的縣民。
“且容本將前去看看。”
人方到駐地門口,說是要前來幫忙的農戶齊刷刷的便給跪下了,一陣行禮問好。
“將軍從京城遠下秋陽縣,本地地方粗陋,還請由著草民們協助建所,以表對將軍將士們的感恩。”
馮萬河看著一個個粗衣補丁,麵色蠟黃的莊戶漢,對他如此的恭敬,心中頓時有些飄飄然,連忙叫諸人起來。
“既秋陽縣民如此淳樸熱情,本將也不好拂了諸人的意,便帶他們前去協助營建吧。”
一眾百姓謝過馮萬河,風風火火的跟著前去建所。
.......
這頭縣衙裡的杜衡,還在核算著秋收縣賬。
秋收已近尾聲,一堆瑣賬清算以後彙總,趁著年底前是該把產收往上繳了。
杜衡仔細的對了對賬目。
大耘朝對地方縣鄉做了甲乙丙丁四種等級的村鄉,村落戶籍達到三百戶人家,人口達到兩千以上方可憑稱為甲級村落。
人戶在一百戶到三百戶之間,人口數量一千人到兩千之間為乙級村落。
像甲乙級的大村落,因人口多且繁榮,多有形成鎮的,村中的地主富農群居於鎮上,宅子修的又大又漂亮。
蘇徽一帶富庶,常有此番大村所成的鎮,巍峨擅建的甚至能抵得上偏僻之地的縣城。
然則像秋陽縣這般小縣城,經年下來從未有過這般大的村落,絕大部分都是後兩級的村鄉。
丙級村落人戶就隻在五十戶到一百戶之間了,人口為三百往上,一千以內。
最次的丁級村落為五十戶以內,人口不滿三百的。
秋陽縣地勢寬廣,然則地廣人稀,十二鄉有十個鄉都是丁級村落,隻有兩個稍稍好些沾上了丙級的邊。
早些年未曾災害又遇縣府**時,倒是也有勉強達到乙級的村落,且丁級村落也隻有三兩個。
然而一年年窮苦下來,如同溫水煮青蛙,人口慢慢減少而不自知。幾年前那場大的旱災更是讓人口驟減,如今多數都淪為了末級村落。
且這末級下限低,甚至最少的一個村莊堪堪二十戶人家。
十個丁級村落的耕地幾乎都在兩百到五百畝之間,多薄旱地,產量通常在一千五百石到三千石左右。
丙級的也不過四千單左右。
今年未有太大的旱災蝗災等一係天災,算是正常天時的一年下,縣裡收到的稅產有七千五百石的模樣。
自然了,按照縣裡給各鄉的指標,還有村中沒完成指標的拖欠等,林林總總可能還有個一千石糧的樣子。
這指標的糧按照現在的光景根本收不到,設定指標是為了防止懶漢不種地,秋陽縣這般縣城隻有沒地討飯的,沒有有地還躲懶不踏實種地過日子的人。
為此指標在縣裡根本行不通,老百姓隻產的出這麼些糧食,指標完的成看天,完不成也看天。
杜衡預備暫時廢了這用不上的指標製度,先行等民生過起來了才製這些飽漢才用得上的條令。
言歸正傳,也就是說縣收隻有七千五百石,朝廷要再此基礎上收取六成,剩下的四成以供縣衙的開銷運轉。
還得上繳四千五百石,餘下手頭的還有三千石可支用。
換成銀子,不過兩千多兩。
產稅是一個大頭,再且說另一頭的賦稅。
按照口稅戶稅,役費,晚婚稅等一應正規款稅,合計收取八百來兩,另外還有百十來兩的獻費,那是直接上繳朝廷是給皇帝的稅務,地方上是一點沾不得。
賦稅所得不多,縣上餘下不過三百來兩。
拋卻十二鄉,再者就是縣城裡的人口賦稅。
縣城住戶密集,地方雖不如十二鄉大,但人口卻不比村裡少。
可供人口稅千餘兩,縣城中的人種植莊稼的少,但也有大頭可提供,也便是商稅。
商稅高,且縣府能收到的數額大,每半年收取一回,下半年的就有將近五千兩。
隻不過朝廷要的數額也高,商稅會收取七成,剩下手頭的就隻有三成。
亂七八糟的賬目忙的縣裡人仰馬翻,最後總結下來便是今年給朝廷供獻了糧產四千五百石,賦稅以及商稅合計五千餘兩,儘數換算為銀子的話,約莫有一萬兩。
縣衙公賬上進糧食三千石,賦稅及商稅兩千餘兩。
若是加上上半年的商稅的話能有四千餘兩的公賬,隻不過上半年杜衡沒趕上,隻餘下一筆爛賬。
杜衡看著真正規規辦下來後公賬上得的錢,堪堪五千來兩銀子,據聞富庶之地的大商戶三兩個鋪麵兒一年的收入都是這個數目的幾倍。可見得秋陽縣何其貧困。
此番賬目一算,且也就曉得同樣是做七品知縣官兒,作何讀書人要費儘心力春闈殿試後再授官,一舉派到大縣中做個縣丞也比看這讓人羞恥的爛賬舒坦的多。
在落霞縣時,秦知閆作為主簿,杜衡聽過一耳朵秋陽縣賬。
年底上繳朝廷的金額便有五萬兩之數,縣衙公賬上怎麼也萬餘。
且知曉縣衙那班子人的尿性,必定腰包還是撐飽了的情況下做出來的賬。
然則今年秋陽縣是杜衡一應親力親為仔細盯著才拿出來的賬,可不曾有人往腰包中塞的。
往年為了應付上頭,秋陽縣也不好繳的太寒酸,畢竟也都已經見底了,與之今年也就一千來兩的差彆。
官吏不敢動上頭錢的自也就動下頭的,公賬上的銀子大多都被各種名目給分刮了乾淨,為此杜衡前來時縣賬上出了不足兩百兩銀子的笑話。
杜衡看著今年的賬目,微微歎了口氣,想著還欠朝廷的六千兩銀子,心中無疑壓著一座大山,今年還得給大三鬆鬆土才是。
他還是抽取了一千兩銀子的公賬還給朝廷,表示一下態度。
雖然縣上公賬的錢緊巴並不夠用,但有借有還再借才不難,若是再不還一點上去,隻怕上頭的催賬文書都要能把他給掩埋了。
秋收結束年底,少不得要給縣衙裡的官吏發點獎金,否則他上任一來便收刮的這麼乾淨,底下定然怨聲載道。
針對農戶莊稼收成少上,還得要法子整治,但凡動點土那就又得是海量的銀子。
杜衡正哭喪著怎一個愁字了得。
江豈又突突的跑了進來。
“威平將軍來了!”
杜衡挑起眉,聞言他把賬冊往旁推了推,預備起身前去迎人。
武夫步子就是快,杜衡方才收拾好桌麵人便徑直進來了。
馮萬河張口便直接道:“剿匪一事進行到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