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妻枝枝嬌氣,她定會很歡喜。
想到紀蘭芷,謝藺顧不上就近找客棧休息一夜。
他跨馬持韁,迎著怒號北風,冒雪往家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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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紀蘭芷已經懷孕六個月。
最難熬的害喜期過去,她的胃口漸漸好起來了,想吃的東西也變多了。
王婆子和紀蘭芷道,俗話說酸兒辣女,紀蘭芷這樣既愛吃酸梅、又喜歡吃胡人的椒粉肉乾,也不知是不是兒女雙全,懷上龍鳳胎了。
聽到這話,紀蘭芷放下的心又懸起來,當天晚上還夢到自己生了一兒一女,小孩子吵鬨,全抱著她喊娘。
紀蘭芷又一次夜半嚇醒。
這一次,她睜眼,正巧看到謝藺風塵仆仆趕回家宅。
男人坐門邊上的炭盆烤火,耐心地解開擋雪的蓑衣鬥笠抖雪,似乎是怕風雪寒意凍到紀蘭芷。
床榻傳來動靜,謝藺似有所感,回頭望去,正好對上紀蘭芷的杏眼。
小姑娘的眼眶含淚,鼻尖泛紅,像是又哭了。
“魘著了?”謝藺撫去身上霜意,走向紀蘭芷。
紀蘭芷眨了一下眼,淚水就此滾落。
她搖了搖頭,小聲喊:“二哥。”
許是孕者都脆弱,她的臉色蒼白,朝謝藺展臂伸手。
她委屈巴巴,要他抱。
謝藺從不曾做過這些哄小姑娘的事,動作略局促,脊骨也略僵硬。他意識到紀蘭芷膝跪在榻邊,烏溜溜的腦袋隻能到他的腰腹。謝藺垂下眼睫,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他隻是又彎腰屈就她,縱容紀蘭芷在他懷裡撒嬌。
紀蘭芷挨上謝藺胸膛,聽他隆隆心跳,混沌可怕的夢境逐漸散去。
她意識到眼前的軀體有多麼不同。
謝藺人高馬大,衣裳唯有泥土的青澀味以及雪鬆草木的雅香,他的手臂肌理分明,把著很有安全感,也很冷硬,半點不似盛氏溫馨柔軟的懷抱。
但奇怪的是,紀蘭芷一點都不討厭,她在他的懷中漸漸安靜下來。
“夢到什麼?”謝藺問她,說話聲音一如既往的持重冰冷。
紀蘭芷抿唇,小聲回答:“我害怕生產,擔心那一日會很難熬。”
謝藺知道女子生育本就是跨一次鬼門關,這次懷胎實屬意外,她既害怕,往後便不要再懷胎了。
謝藺聽聞胡人醫者有一味男子節育絕嗣的藥,他可以遷就紀蘭芷,求來秘藥服用。總歸謝藺沒有父母要奉養,亦無族譜家業要承嗣延續,絕後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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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盆前的三個月,謝藺留家不出,一心一意守著紀蘭芷。
紀蘭芷的逃跑計劃全被打亂,她又礙於謝藺淫.威,不敢問東問西。
一日,紀蘭芷實在好奇,忍不住問他:“二哥不去寨子裡做事了?”
“不去了,海寇寨子被衙門派出的官差兵馬殲滅,我已招安從良,不再為海寇盜賊。如此,待孩子出生,他也不必因父輩為賊而蒙羞。”
謝藺要對皇命守口如瓶,隻能臨時胡謅個理由搪塞,待日後再好好同紀蘭芷解釋。
紀蘭芷的笑容僵在臉上。
謝藺不外出,那不就代表著他要成日在身邊監視紀蘭芷?既如此,她還跑什麼跑啊……
紀蘭芷心中叫苦不迭,臉上不顯。
她緩慢地點頭:“蠻好、蠻好……”
這一夜,紀蘭芷在“和謝藺袒露心聲直言要棄子歸家”與“迷惑謝藺待他疏於防範趁機逃跑”中反複權衡,內心煎熬。
紀蘭芷想,謝藺看起來凶惡,卻會整夜不睡為她揉按腫脹的雙腿、親自下廚燉煮補氣湯品喂養紀蘭芷、甚至是從王婆子那處學習接生手法,以備來日不時之需。
謝藺色厲內荏,應該不是壞人。
不如試試同他好好說。
紀蘭芷正要實施計劃,可當她剛走向後院,卻見謝藺取出染血長刀、馬鞍以及一些染血的衣物,逐一放入清水盆中洗刷。
血水流了一地,烏沉沉的顏色,腐臭濃鬱,催人作嘔。
這該是殺了多少人啊……
紀蘭芷臉色煞白。
謝藺抬頭,看到紀蘭芷扶著肚子走來,他皺眉攔下:“人血的腥味重,你不喜這味道,彆靠近了。”
謝藺拾掇舊物,無非是少時吃過苦,一貫勤儉持家,他不舍得丟棄沾血舊衣,想試試看能否用皂角胰子去漬。
可紀蘭芷一聽到“人血”二字,卻想岔了。她以為謝藺的柔善都是偽裝,他生性嗜血,殺人如麻。
紀蘭芷兩股戰戰,雙腿打擺子,不敢多說一句話。
“那我不打擾二哥洗衣,我先回去休息了。”
紀蘭芷對謝藺柔柔一笑,謊稱困倦,轉身回了房。
紀蘭芷驚魂未定地躺到床上,心裡思忖:二哥一給點顏色,她就開染坊,實在太不妥了……
說什麼說,快住嘴吧!來日她找機會立馬逃離這個家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