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2 / 2)

“……”蘇若桃聽完,卻是徹底傻了。

好半天,才聽她難以置信道:“不可能吧,你這說法……

“即是無形之靈,又怎能剖開本體?還有、還有三千幼靈什麼的,這、這也太……”

“太什麼,太誇張嗎?”鐘默側頭,“之前那靈域內的偃靈,你總記得吧?偃靈無法修煉,要喂成那樣,隻怕也要獻祭百八十個靈裔,更彆提那靈域中,遠不止一個偃靈……就算隻有十個好了,往少了數,至少也賠上了八百個靈裔的性命。”

“相比起來,三千,也就是八百的三倍多而已。有什麼不可能的。”

說完又是一笑,鐘默若無其事地看向自己光潔的手臂內側:

“人啊,向來能折騰,不是嗎?”

……

對麵的蘇若桃,卻是久久都未應聲。

她自小在芳菲穀長大,拜在穀中二長老醫仙子門下,受師長熏陶,對待靈裔素來和善,外出執行任務時,若見到受傷的荒生野靈,隻要條件允許,也會幫著醫治。

像這樣的事情,她聞所未聞,更是難以想象。

而就在她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張口想要再說些什麼時,卻聽門外一陣突兀的呼喚??竟是那兩個在山野失蹤的同門互相攙扶著,自己找了回來。

蘇若桃一個激動,立刻跳了起來。因太過疲憊,起身時身體還晃了一晃。跟著便見她快步衝了出去,沒走多遠,又衝了回來,將肩上的小人往鐘默懷裡塞。

“?”鐘默一頭霧水,“你給我乾嘛?”

“受累幫我藏一下,可千萬彆讓人看見。”蘇若桃飛快道,“他們不知道,這我偷偷養的……”

匆匆說完,轉身就走。房門被重重關上,剩下鐘默和小人兩個,一大一小麵麵相覷。

小人的頭發還卷著,看向鐘默的目光也還帶著害怕。片刻的靜默後,卻見她小心翼翼地朝著鐘默挪了過去,伸出小小的手掌,按在了鐘默的指節上。

“還、還疼嗎?”她小聲道。

“什麼?”鐘默垂眼看她。數息後,明白過來,“你說那個惡咒嗎?”

“沒關係。沒除乾淨而已。早就不疼了。”

她用手指點了點小人的臉頰,左右看看,又將人托在掌心,小心放到了旁邊床鋪的被子裡。

“放在這兒應該就算藏好了吧。”她自我肯定地點頭,低頭又掏出一個芥子袋。

這是她之前進屋去觀摩蘇若桃壓製惡咒時,順手從那個昏迷者身上拿的。

芥子袋認主,但對她來說不是問題。強行打開一看,果然在裡麵找到了一縷蹤絲。

“總算拿到了。”她將用好的芥子袋塞到小人懷裡,向後退到窗邊,“走了,你保重。”

說完,打開窗戶,輕飄飄地往外一跳。

轉眼不見蹤影。

*

另一頭,明澤。

客棧客房內。

放出報信的木鳥終於飛回,停在鬱清和伸出的掌間。

打開木鳥的腹腔,裡麵裝的卻並非書信,而是一枚玉簡。

鬱清和神情微動。略一猶疑,還是將那枚玉簡拿了出來,掐決注靈。玉簡隨即亮起淡淡光芒,一道半透明的人影於虛空浮現。

鶴發童顏、嶽峙淵?,正是芳菲穀現任穀主季舞雩。

鬱清和垂首行禮:“拜見師尊。”

“起來吧。”季舞雩沒有廢話,直接問起了靈域內發生的種種。

其實大部分狀況鬱清和都已寫在了信裡,這回無非是再補充些細節而已。季舞雩聽畢,微露沉吟,片刻後道:

“關於破陣的神秘人,你當真一點線索都沒有?”

鬱清和低垂著眼,不自覺又想起靈域坍塌時的那匆匆一瞥。

旋即搖頭:“確實沒有。”

“罷了。”這顯然不是季舞雩期待的答案,“按你說法,此人靈力澎湃,又有役雷之術。這般特征,當今江湖倒是少見。”

“或許是那高人低調,不喜張揚。弟子相信若是有緣,以後自會相見。”

鬱清和說著,古怪地頓了下,微微抬眼。

“隻是弟子不解。那人出手相救,又未挾恩以報。為何師尊的語氣不見感激,反而滿是防備?”

這話一出,毫不意外地換來季舞雩的冷冷一瞥。鬱清和呼吸一滯,忙又低頭:“弟子多嘴。”

“我不知道你?麵上認錯,心裡指不定怎麼罵我。”季舞雩哼了一聲,“你自己也說,那幕後黑手顯然是早有謀劃,針對芳菲穀連番布局。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有人好心相救,你就沒覺得這事有什麼古怪?”

“……”鬱清和嘴角輕動,默然不語。

季舞雩又是一聲冷哼:“算了,你還年輕,看山是山。多說無益,有些事,你日後自會明白。”

說到這兒,眼下話題算是告一段落。季舞雩卻似乎並沒有離開的意思,虛影依舊浮在空中。這讓鬱清和不由冒出些不祥的預感,心中隱隱不安。

不出所料,幾個呼吸後,季舞雩再次開口:“關於那門親事,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鬱清和做了個深呼吸,將身體埋得更低些了,話語卻是毫不遲疑:

“弟子的想法,早已言明,未曾更改。”

“幼稚!”季舞雩提高音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四代弟子,以你天賦最高。如此不思進取,你對得起宗門這些年來對你的栽培嗎!”

鬱清和閉眼:“師尊恩重如山,弟子無以為報。身為修者,又如何不希望劍蕩群邪、得證大道?

“但這……決不是為一己私利,犧牲他人的理由。”

“……”

話音落下,季舞雩神情微變。

過了一會兒,方聽他沉聲:“你何時知道的?”

鬱清和默了下,聲音低下去:“很早就知道了。”

“難怪。”季舞雩搖頭,“你的想法不無道理。但若能助你得成大道,那女子也算死得其所。”

鬱清和渾身一震,依舊沒有抬頭。頓了片刻,才聽他輕聲道:

“敢問師尊,究竟何為大道?”

他緩緩抬眼:“當今世上,多少修者。從古至今,又多少大能,有誰敢說自己得證大道?千百年來唯一可說得道飛升的,也就隻黃鐘真人一人而已。我又何德何能,敢說跨過了神魂一坎,就必定能夠得道?

“為了一個飄渺的目標,賠上一個無辜女子的一生乃至性命,這又是哪裡來的道?

“況且,師尊自幼教導我眾生平等。都是人命,又怎分得出高低貴賤??”

“住口!”

一聲厲喝。季舞雩這次似是動了真怒,連帶聲音都帶上了真力。

鬱清和被震得稍稍一晃,很快便穩住了身形。然而看看恩師不虞的臉色,略一遲疑,卻還是順勢單膝跪了下來。

果然,季舞雩見狀,臉色稍霽。隨即輕輕拂袖:

“為師知道,你心性純良,眼裡容不得沙子。這是好事。以……以命定女子為爐鼎修煉,也的確不是什麼正法。”

他說到這兒,輕輕咳了一聲。不著痕跡地掃了眼仍低著頭的鬱清和,這才道:

“這段時間來,為師也總在思量這事。半月前剛好在藏書閣裡找到一本雙修之法,若認真研習,對你二人都大有益處。隻是有些心法不合你用,需要稍加修改。我已將此事委托給你師姑,憑她的能力,應當也快有結果了。”

“……!”鬱清和難以置信地抬頭,“師尊……”

“師什麼尊?”季舞雩瞪他,“剛才不還罵得振振有詞嗎?就差罵我老畜生了。”

“弟子不敢!”鬱清和趕緊又把頭遞回去,“師尊之前,為何不說?”

“能不能動動腦子?我好歹是穀主,老頭一個,跑去研究雙修術,像話嗎?”季舞雩繼續瞪他,“本想著到時托你師姑交給你,你倒好,直接跑了不算,見麵還罵上了。”

“玉劍流芳,我看你改叫口吐芬芳算了,沒大沒小!”

鬱清和忙又告罪。換來季舞雩一聲嗤笑。

“既已說開,就彆再鑽牛角尖了。和子月他們一起回來吧。”季舞雩道,“穀內正值多事之秋,你是大師兄,不在可怎麼行。”

鬱清和又應一聲,季舞雩滿意點頭,虛影終於漸漸消失。

隻剩鬱清和一人,依舊維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抬頭望著虛影消失的方向,眼神卻閃動了幾下,麵上漸漸浮上幾分思索。

很快,又一炷香後。

房間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陸子月大咧咧的聲音隨即響起,喚鬱清和出來喝藥。

等了一會兒,卻沒人應聲。陸子月有些急了,推門而進,這才發現屋裡已然空了。

人也好,劍也好,皆不見蹤影。

唯有陣陣冷風,從大開的窗戶裡灌入,吹動桌上被鎮紙壓著的書信,發出獵獵聲響。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