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酒樓(1 / 2)

離了牌坊街,往東走過幾個路口,一棟三層高的大酒樓格外顯眼。

樓前掛著五尺長的大幡,寫著‘醉香樓’三個大字,迎風招展。

牌匾用得是瘦金體,‘筆法追勁,意度天成’,據說是前朝徽宗皇帝親筆禦書,也沒人知是真是假。

門前拾階而上,左右兩根立柱,掛了一副酒對子。

上聯是‘酒氣衝天,飛鳥聞香化鳳’;下聯是‘糟粕落地,遊魚得味成龍’。

“有意思。”周青峰走到酒樓前,瞧著進進出出的食客,倒是挺滿意,“孫哥,這地方吃一頓多少錢?”

“兩人小桌,一貫錢怎麼也夠了。可若是大擺宴席,好酒好菜都撿貴的上,可就不封頂嘍。”

孫長慶手裡有錢,把周青峰領來卻沒打算按姐姐吩咐的做。他在街頭廝混多年,太清楚自己那位姐夫是什麼德行。

周繼嗣護短,隻要是他的人,誰也彆想隨意欺負。周青峰能住進他家,等於受其保護。

孫長慶雖是小舅子,可真要帶周青峰學壞,被周繼嗣知道了,隻怕骨頭都要拆散,皮肉熬出幾斤油來。

至於孫氏擔心周青峰來分自己家產,孫長慶又覺著不可能——周繼嗣不但手狠,還心毒。

跟‘蔡爛眼’那種明著的狠毒還不一樣,周繼嗣是暗著的陰毒。若是誰被其記恨,整天都得提心吊膽,不知道啥時候被暗算。

這麼個正當壯年的巡檢司捕頭,斷然不可能讓個十來歲的毛頭小子占了家產,這背後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原因。

隻是這原因定然不太光彩,更不足以為外人道,以至於連孫氏這枕邊人都不知曉,隻藏在周繼嗣心裡。

姐姐孫氏那邊麼,哄一哄就好。孫長慶心裡有計較,看周青峰一副天真愛玩的好奇模樣,暗暗歎氣道:

“小子,好吃好喝吧,也不知你身上藏了啥秘密,更不知還能活多久?自求多福。”

酒樓夥計上前接待,手裡搭條毛巾,臉上帶笑的問道:“孫爺來啦,裡邊請。這位小哥麵生,想必是頭一回來。”

孫長慶一指周青峰,“這是巡檢司周捕頭的弟弟。”

夥計嚇一跳,心說:“周扒皮還有弟弟?”他臉上不動聲色,繼續笑道:“小的眼拙,不認識貴客。

今個有新鮮的大鯉魚,早上送來的,活蹦亂跳,後廚師傅最拿手紅燒。要不給二位來一條?保證鮮香可口。

二樓雅座清淨,這邊請。”

兩人上樓選個靠窗的位置,一邊吃一邊看街頭風景。孫長慶是熟客,要了一壺‘醉太白’,卻沒給周青峰杯子。

“青峰啊,這頓孫哥請了,菜隨便吃,不夠再上。但你太小,酒就不給了。免得姐夫說我帶壞你,就不好了。”

桌上一份紅燒鯉魚,一份雜菇燉雞,還上了一桶大米飯。周青峰聞著香味就胃口大開,‘嗯嗯’兩聲,埋頭開乾。

孫長慶連喝三杯,微醺後說道:“哥哥我今個請你呢,也是說個事。”

“說啥?”周青峰滿嘴包飯,話音含糊。

“我姐是個可憐人,十六歲出嫁,懷了四五次,好不容易生了一兒一女,結果都夭折了。

她眼下過了三十,不能再生養,加之人老珠黃,天天擔心被你哥休了。

這不,馬姨娘剛過門,肚子就懷上了。我姐這心裡更難受,看誰都不順眼,日常對你有些怠慢。

你呢,可憐可憐她半生不順。有什麼不痛快的,我這當弟弟的給你賠個不是,你彆往心裡去。”

這話說得客氣,周青峰吃人嘴短,連忙說‘不會’‘不會’,心裡原本對堂嫂有點芥蒂,也就煙消雲散。

孫長慶也開心,心想還是年紀小的好哄,反正兩邊不得罪。他夾了幾筷子菜,眼看酒壺見底,招手喊夥計。

可夥計沒來,來了個滿臉橫肉的壯碩漢子,胸口袒露,冒出一茁胸毛,皮笑肉不笑的靠近孫長慶麵前,一巴掌拍在方桌上。

桌上碗碟猛然跳起,把拚命乾飯的周青峰嚇一跳。紅燒鯉魚的湯汁濺了他滿頭滿臉。他一抬頭,怒視來人,“你乾嘛?”

二樓食客無不驚訝,卻無人發聲,更沒誰出來攬事。就連店裡夥計都遠遠躲著,當做沒看見。

孫長慶認清來人,立馬軟了,連忙起身做和事佬,隔開雙方,拿衣角給周青峰擦臉,“沒事沒事,這位是找我的。”

轉過身,孫長慶對壯碩漢子低語道:“王五爺,不就是錢的麼,沒問題。有事找我,彆嚇著孩子。”

壯碩漢子哼哼冷笑,反而盯上周青峰,“這誰家的小雜種?年紀不大,脾氣挺大。來醉香樓吃飯,不認識你五爺麼?”

周青峰火了,死盯對方麵孔,“你是誰?留下名號來,讓我知道你能不能當爺。”

孫長慶再次攔在兩人中間,對壯碩漢子說道:“這是我姐夫的堂弟,他不懂事,彆跟小孩子計較。

走走走,不就是賭債的事麼,咱到賭場去。我今個帶錢了,保證翻本。”

壯碩漢子哈哈大笑,“我就說嘛,誰家孩子這麼橫?原來是周扒皮的弟弟。

隻是江寧地界,小小捕頭還算不得大人物。彆人怕你哥,王五可不怕。就算你哥親來,也得對我畢恭畢敬。”

孫長慶連拉帶拽,哀求的把壯碩漢子從桌前拉走,留周青峰一個人在桌前生悶氣。

待他們走後,一個夥計過來收拾桌麵,要把碗碟撤走。周青峰喝了一聲,“我還沒吃完呢。”

夥計耷拉了個臉,指著湯汁滿桌的狀況,“小哥,都這樣了,你還能吃的下去啊?”

“為什麼不吃?又不是不付錢,老子還餓著呢。再給我上一桶米飯。對了,有牛肉嗎?給我來一份。”

夥計歎了聲,“小哥,你惹到麻煩了。王五那種凶人,你哥都得讓著,你不快走,還留著乾嘛?”

“就是惹到麻煩了,老子更要吃飽。不吃飽,怎麼有力氣應付麻煩。”

周青峰從兜裡掏出一貫紙鈔,拍在桌麵上,“你看著上菜,能上多少是多少。”

有錢啥都好說。

雖說‘大元’朝缺大德,禁絕金銀銅錢,強發紙鈔導致通貨膨脹。但‘一貫’也不是小數。

夥計收了紙鈔數了數,朝周青峰豎了個拇指,“行,小哥你有意思。

五爺來了,你都不怕,還要繼續吃,膽子夠大。米飯馬上來,牛肉稍後。

彆怪我沒提醒,跟你來的那位可是老賭鬼,再多錢也要丟在賭場上。

信不信,你現在不走,他一會還得找你要錢。”

周青峰‘嗯’了一聲,表示知道,隨後化憤怒為食欲,拚命乾飯。桌上的碗碟層層疊高。

果然......

在他吃完第二桶飯時,孫長慶灰頭土臉的回來,低聲細氣的問道:“青峰,救急救急。

你兜裡有錢麼?借孫哥使使,事後雙倍奉還。”

周青峰氣急反笑,“你請我吃飯的,飯錢沒付,現在找我借錢?你的錢呢?”

剛剛逞威風的王五也回來了,大笑道:“錢?你以為這老賭鬼會拿錢還債?他有錢自然是上桌繼續賭輸了唄。

咱醉香樓的‘福來閣’可是講規矩的,現款加欠賬,總共二十七貫五十文。

看周繼嗣的麵子,我王五做主抹個零頭,就二十七貫吧,誰來付賬啊?”

孫長慶一臉哀求的望著,全然沒了剛剛桌前談話的淡定,滿心希望周青峰能幫個忙。

周青峰倒是有錢,他昨晚宰了‘蔡爛眼’,翻屍體摸出來三十幾貫紙鈔,算是不小的一筆錢。

可錢財給爛賭鬼還債,跟打水漂沒啥兩樣。

周青峰一聳肩,“關我屁事,我又不是他爹。他欠賬,你們跑來找我乾嘛?我的錢都在這桌菜裡了。”

“若今天沒人替他付賬,我可要打斷這家夥的腿。”王五瞧了眼周青峰的桌子,發現這小子還真是大吃大喝。

“你就是要他命,也跟我沒關係。打死了也算為民除害。”周青峰才不管孫長慶死活,反而衝王五喝道:

“你不是講規矩麼,我來這酒樓吃飯,你把我的紅燒鯉魚給毀了,這怎麼說?”

王五一愣,真沒想到眼前這小子會反過來訛自己,可想半天,還真想不出要拿這小子怎麼辦?

酒樓開門迎客做生意,客人付了錢,自然好酒好菜的招待。

醉香樓不僅做餐飲,吃喝嫖賭俱全。王五便是賭場‘福來閣’的坐館,專門對付孫長慶這爛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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