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巴掌把桌上的酒菜毀了,可以算在賭債裡,壓根沒在意同桌的周青峰。
可周青峰沒被嚇走,反而坐下來繼續吃,還早早把飯錢付了,現在要追討之前的損失,合情合理。
王五自然可以不認賬,更可以動用武力把周青峰丟出去。可這也壞了酒樓的規矩,市麵上難免受非議。
這對商家來說是大忌。
按說隻要賠周青峰一桌酒菜就行。可要王五向個小毛孩子認慫,他萬萬咽不下這口氣。
有夥計腿腳快,瞧見雙方僵持,連忙去後院通報。不一會的功夫,出來個邁八字步的富態中年人。
“出了何事?”中年人臉上一笑,渾身肥肉跟著顫。
王五在周青峰麵前跟老虎似的,瞧見中年人出現,立馬借坡下驢,躬身告歉,“掌櫃的來啦。是我粗疏,事情沒辦好。”
中年人早得夥計通報,眼光一掃,盯上周青峰,樂道:“這位是周捕頭的弟弟吧,小小年紀,頗有膽氣啊。
林某開這酒樓,迎八方賓客,最重和氣生財。
王五是個粗人,毀了小哥這桌酒菜,是他的錯。林某沒話說,全賠,算我酒樓招待不周。
小哥的衣裳臟了,加倍賠。咱不能讓市麵上傳閒話,說來咱酒樓吃飯卻吃了一肚子氣。
至於孫兄弟的賭債麼.......”中年人頗為有玩味的笑了幾聲,把孫長慶笑的渾身發毛。
“孫兄弟也是我們賭場的常客,信用還是有的。王五啊,給孫兄弟一個體麵,寬限幾天。
我想孫兄弟也不是賴賬的人,對不對?”
王五得了台階,很順從的退下。酒樓內觀望的食客覺著處置公道,倒沒啥非議,頂多低聲議論。
隻有孫長慶兩眼驚怖,中年掌櫃越客氣,他身子越顫抖,忍不住膝蓋發軟,想要跪下似的。
周青峰半個子沒花,白吃一頓大餐,就當他禮貌接受中年掌櫃的處置,對方眼神冰冷的盯了他一眼。
深深寒意試圖突破周青峰心防,灌入極致的惡。他腦海中也跳出一道訊息,“是否接受賞金任務,鏟除罪惡?”
中年掌櫃的腦門上蹦出個標價二十元的紅名圖標,旁邊的王五則是五元。
啥......有任務?給賞金?可任務目標的價錢也太低了吧。這中年掌櫃好歹也算個小頭目,怎麼才二十元?
周青峰平常日薪才一元,隻能用來加速練武。若能多得些賞金,大有益處。他沒得選,痛快選擇接受任務。
等眾人散開,孫長慶壓低聲音來拉周青峰的手,“快走,快走,這頓飯不能再吃了。”
周青峰還有半碟牛肉沒下肚,搖頭不肯。
“你還要吃?不要命啦?”孫長慶臉都白了,左顧右盼,極度緊張。
“不要錢的,為啥不吃?”
周青峰降臨半個月,今天這頓吃的最痛快,可以放心大膽的吃,不用顧及花錢的問題。況且他剛剛接了賞金任務,不吃飽怎麼行?
“你知不知道醉香樓的掌櫃是誰?”
“關我屁事,有麻煩的也是你個賭鬼。
跟你來時,還覺著你挺明白事理。現在才清楚,當一個賭鬼講事理,肯定是為了借錢。”
孫長慶快哭了,嗓子眼裡擠出聲音道:“你知道白蓮教嗎?”
周青峰抬了抬眼,“不太清楚。這酒樓掌櫃的是白蓮教?”
“‘真空家鄉,無生老母’,這總聽說過吧?白蓮九支,各有不同。
醉香樓的林掌櫃是白蓮之下,九宮道的香主。
此人法力高強,不可小覷。王五那人連你哥都不怕,見到林掌櫃還得像個乖孫似的。
你以為他的便宜好占?現在走還來得及,跟你哥說一聲,我們出城避避風頭先。”
半碟牛肉吃完,有夥計奉上餐後茶水,也是用憐憫目光看著周青峰,仿佛看待斃的死屍。
“為啥是我們出城?要殺也殺你呀,欠債的又不是我。”
“你以為九宮道的人會跟你講理?對他們來說,沒賺就是吃虧,心眼極小。孫哥這是救你,走慢了真的會沒命。”
周青峰還是好整以暇,喝了茶水,漱了口,慢條斯理的起身。他暗想:“這任務目標是邪教頭子,殺起來就更加心安理得。”
酒樓的夥計上前挽留,說掌櫃的吩咐要賠兩套衣裳,已經派人去喊裁縫,隻等量了尺寸,過幾天送到府上。
“過幾天?”孫長慶哼哼道:“過幾天送來的就是壽衣了。”
周青峰卻真就大大咧咧的等著,反問孫長慶,“你為啥不獨自逃?”
孫長慶心說:“我要能自己逃,何必跟你個毛沒長齊的臭小子在一起?
不就是指望有你在,能把我姐夫拖下水麼。否則憑我的本事,這回死定了。”
此刻在醉香樓後院內堂,林掌櫃的懶散坐下,隨手抓起一冊白蓮寶卷,細細閱讀。
王五獅虎般的人物,畢恭畢敬的站在掌櫃下首,仿佛犯錯的孩子,等待責罰。
內堂四壁修了一圈山架,山架上玲瓏重疊,有數百泥塑雕像,俱是佛家人物,姿態各異,栩栩如生。
山架上方有神台,左右各有九尊羅漢泥像,東首降龍,西首伏虎,合稱十八羅漢。
羅漢中間分列佛像兩尊,左為騎象文殊,右為騎獅普賢。
在最正中供著一尊觀音塑像,卻不是慈眉善目的麵孔,而是帶詭異笑容的狐臉。
其手裡托的也不是羊脂玉淨瓶,而是一顆破碎的人頭。
在眾多慈悲佛像簇擁下,狐臉觀音俯視內堂,顯得格外瘮人。
林掌櫃看了半天寶卷,忽而恨恨道:“那毛頭小子眼神著實可惡,他以為自己有理走遍天下嗎?
醉香樓可不是講理的地方。
王五啊,我思來想去,咱們九宮道在江寧許久沒開法會了。信眾的供奉越來越敷衍,這可不行。
下月初,我想召集信眾,辦個法會,屆時少不了要殺個魔頭立威,顯現咱道門手段。
這魔頭人選就要好斟酌。
剛剛那小子怪叫人討厭的,無非就是仗著其堂兄周繼嗣當靠山,才敢來醉香樓惹事。
周繼嗣也是個陰狠人,明裡是巡檢司的捕頭,暗地裡乾了不少缺德事。
這人能力不高不低,官職不上不下。道門判其罪行,將其處決,麻煩不會太大,也能讓信眾歡喜,魔頭就選他吧。
至於其堂弟,順帶收拾了。十來歲的毛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不能讓他太得意。”
王五一拱手,“香主有令,屬下這就去辦,定要周繼嗣全家死得淒慘,把九宮法會辦的熱鬨些。”
醉香樓內陰謀算計。醉香樓外,姚貞主仆扮作進城婦人,手挽菜籃,路過其門前。
瞧了眼酒樓高高挑起的旗幡,姚貞麵色凝重道:“這江寧城裡,真是遍地邪門歪道。
大白天,這酒樓冤魂凝聚,陰氣森森,看著就不是好地方。我們不殺幾個妖人,真是白來一趟。”
侍女‘多多’天生陰陽眼,所見旗幡是招魂幡,門匾是聚魂匾,不由得怯怯道:
“小姐,這江寧的妖人不但數量多,實力更是不俗。就憑我們倆,隻怕對付不了,還是得找幫手才行。”
說到幫手,姚貞心裡有氣,“那周大哥不知跑什麼地方去了?問了好些人,居然不認識這麼個天生神力的漢子。
若有他在前頭衝殺,我在後方輔助,倒不怕什麼妖人。多多,你說他會躲在哪裡?”
主仆倆暗暗思索,卻沒個頭緒。
倒是周青峰吃飽喝足,讓裁縫量了尺寸,帶著哭喪臉的孫長慶,走出醉香樓,從主仆倆麵前插肩而過。
雙方靠近時,掛在少年胸口的玉佩有所感應,跳動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