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會(1 / 2)

走出煙花胡同,周繼嗣沿著太平巷往回,朝自己家的方向而去。

天色尚早,青樓妓院沒開張。戴青頭巾的龜公縮在胡同口,瞧著周繼嗣的背影,竊竊私語。

“出啥事了?周扒皮咋來咱們這?”

“你還不知道?蔡爛眼死了,腦袋被人砸成了漿糊。”

果然有人不清楚消息的,忙討好的問究竟咋回事?

“我聽刑房門子說的,蔡爛眼昨晚死在湯山胡同口。凶徒恨他入骨,不但將其腦袋砸爛,還剝光其衣服。”

“縣衙那邊不想生事,定做無名屍倒斃路邊,屍體丟漏澤園埋了。隻有周扒皮跟蔡爛眼沆瀣一氣,來我們這追查凶犯。”

“可憐蔡爛眼的老娘,守寡半輩子養了個畜牲東西。現在畜牲一死,那老娘也活不成了。”

周繼嗣已經走遠,聽不到龜公們的話語,心情卻不見得有多好。

他問了花紅樓的‘小春桃’,問了龜公,問了老鴇,確認昨晚蔡爛眼沒到煙花胡同。

就是說蔡爛眼從周家出來沒多久,人就被殺了,屍體還被丟到幾百米外的湯山胡同。

雖然不知凶犯身份,但其手段之凶,動作之快,心思之密,前所未見。

周繼嗣問過昨晚巡夜的兵丁和更夫,很快找到了凶案發生的現場,就在離他家不遠的太平巷裡。

巷子的牆上有幾處明顯的烏黑血跡,呈濺射狀。地麵有搏殺的痕跡,死者曾經掙紮過。

周繼嗣敲開巷子裡幾家的大門,詢問住戶可聽見昨晚戌時有異狀?

住太平巷的都是窮苦人,瞧見巡檢司的虎頭腰牌就嚇的哆嗦,眼神飄忽,可被反複逼問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隻有個老婦眼神不好,說昨晚聽見巷子裡有人說話,緊跟著便是打鬥和叫罵聲,持續時間不長。

“說話?說了些什麼?”周繼嗣感覺自己抓住了重點。

老婦耳朵也不好使,說自己沒聽清,隻知道是兩個人在說話,好像彼此認識。

“彼此認識?”周繼嗣覺著頭大,又覺著是個線索。

蔡爛眼在江寧縣廝混多年,城裡認識的人可太多了。

不過有膽子在夜裡主動襲擊還能與其搭上話,並在很短時間將其擊殺的人,屈指可數。

周繼嗣記下了,又和顏悅色寬慰老婦幾句,還拿出幾十文紙鈔,算是獎勵。

“老人家,你若還想起什麼,不妨到牌坊街來找我。我是巡檢司的周繼嗣周捕頭,不會少你的好處。”

老婦拿了錢還挺高興,聽了名號卻失聲喊了句:“你是周扒皮?”

周繼嗣心頭暗惱,嘴上卻溫言笑道:“老人家說笑了,城裡閒漢起的綽號,當不得真。”

老婦頓時唯唯諾諾,彎腰低背,直到周繼嗣走後才鬆口氣。鄰居來問,她攥緊錢財,訴苦道:

“我眼花,沒認出是他?若早知道,我一句話都不會多說。蔡爛眼死得好。遲早輪到這沒良心的周扒皮。”

周繼嗣心事重重,離開太平巷,進了牌坊街,到家門口一看......

小舅子孫長慶跪在那兒,堂弟周青峰陪他站著。正妻孫氏則站在門口,淚眼婆娑。

“咋回事?”周繼嗣手扶腰間刀柄,莫名生氣,火冒三丈。

這小舅子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早已警告他不許再登家門,可防不住他偷偷的來。

他來了也就騙點孫氏的體己錢,每次也不多要,兩三貫而已。看在其姐弟的份上,周繼嗣也不太計較。

今天這家夥跪在門口,定然是闖了大禍。更讓周繼嗣惱怒的是周青峰居然也在。

這堂弟關係到他一項重要謀算,萬萬不能出岔子。

“姐夫,救我,救我。”孫長慶跪行幾步,撲到周繼嗣跟前,把白天在醉香樓發生的事細細說了。

“我原本想著拿點錢去還債,可進了賭場就手癢,眨眼就輸了。原本隻是賭債的事,可沒想到......”

幾人目光轉移到周青峰身上。

周青峰一攤手,“我不過去吃個飯而已,咋知道會發生這些事?

醉香樓的人也賊小氣,明麵上賠了酒菜和衣服,暗地裡真會來要我命?”

之前說起田二夫妻的遭遇,周繼嗣嘲諷對方不懂孝敬,自招的活罪。

現在他遇到麻煩......臉陰的可怕,但也格外平靜,仿佛習以為常。

孫長慶被姐夫一瞪,渾身直哆嗦,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亂刀分屍。

孫氏不懂市麵上的道理,聽弟弟說的嚴重,一直在抹眼淚,求丈夫想想辦法。

至於懷孕的馬姨娘則躲在屋內,沒出來。

周繼嗣思前想後,意識到發怒也無用,強行冷靜下來。

白蓮教分支九宮道,典型的三教九流,林掌櫃走邪路撈偏門,開酒樓隻是招牌,背地裡的黃賭毒才是賺錢路數。

這種人嘴上說和氣生財,私下招攬愚夫愚婦,敲骨吸髓,坑蒙拐騙,害得無數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其傳播教義時講什麼‘明王出世,彌勒降生’,嘴上慈悲,實際上心眼極小,容不得半點冒犯,生怕威嚴受損。

周繼嗣自己就習慣乾些陰私勾當,哪會不知道其中危險?若說林掌櫃對白天的事一笑了之,他絕對不信。

看看天色漸晚,他‘哼’了一聲,“做晚飯,吃飽了再說。”他又看孫長慶一眼,“滾進來,待會用得上你。”

孫長慶仿佛從鬼門關前回來,千恩萬謝的進了家門。

可剛進去,周繼嗣揪住他脖子按在地上,一腳踩住其右手,抽刀喝道:“選一根手指。”

孫氏尖叫,周青峰目瞪口呆。

孫長慶冷汗淋漓,眼看刀刃壓在手掌上,問道:“姐夫,這是要乾嘛?”

“你說要乾嘛?”周繼嗣喝道:“這麼些年,你騙了我家多少錢財,借我名頭乾了多少壞事?

外人罵我一句‘周扒皮’,這大半惡名是你給我賺來的。若不是看你姐麵子,我早就一刀弄死你。

你好賭無度,今日若還想我護著你,非得吃個教訓不可。你自己選吧,切哪根手指?”

孫長慶駭然,看姐夫臉色鐵青,心知難逃此劫,咬牙閉眼道:“小指,小指。”

“小指不行,痛得不夠,你記不住這次教訓。”

雁翎刀極為鋒利,隻輕輕一壓,就在孫長慶的手掌上劃出一道血痕。他毫不懷疑,自己若是再遲疑點,整隻手掌都要被切下。

“食指,食指,切食指好了。”

利刃一揮,斷指飛出,孫長慶慘叫一聲,血流如注。孫氏被嚇的兩眼發黑,撲通倒了下去。

周青峰也跟著心跳嘭嘭,腦門上冒出細密冷汗——這堂兄果決狠辣,真不是一般人。

周繼嗣進屋拿了金創藥。孫氏含著淚醒來,哭著給孫長慶包紮傷口。

馬姨娘一直躲在屋內,此刻出來,一聲不敢吭,乖乖的進廚房忙活做晚飯。

倒是周繼嗣自己仿佛無事發生,搬了條凳子在院中坐下,喊周青峰過來問了句:“我早上出門,喊你練拳,練了嗎?”

“練了。”周青峰看堂兄冷冰冰的臉,不由慶幸自己確實練了,否則此刻必然要跟著受罰。

“練幾遍給我看。”僅僅切了孫長慶一根手指,不足以平複周繼嗣心頭火氣。他把周青峰喊來,確實有借機遷怒的意思。

周青峰卻沒給堂兄發火的機會,擺開架勢,從‘懶紮衣’開始,認認真真打了一趟三十二路太祖長拳。

“腿不穩,拳不硬。”

“你這豆腐腰嗎?就這拳法,打條狗都費勁。”

“腳下生根嗎?打拳的精要不在拳頭上,在腿上。你得動起來。”

周青峰打一遍不夠,又打一遍。周繼嗣抓了一根鞭子,找茬似的抽了周青峰十幾下。

等到孫氏委屈巴巴的過來說飯做好了,周繼嗣忽然意識到自己氣過頭了。

這堂弟猶如習武天才,一招一式像模像樣,就是力量太小了點。

而周繼嗣生氣時不自覺得對周青峰提出更高要求,抽鞭子的同時把自己平時實戰的訣竅在罵聲中傳授出去。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