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低沉的安慰聲中,溫書棠情緒漸漸平複下來。
周嘉讓最終還是妥協,等頭頂那半瓶藥吊完,帶她回去參加了英語考試。
兩個小時過去,收卷鈴聲響起,期末正式落下帷幕,期待許久的寒假也隨之來臨。
從考場磨蹭回班,假期作業陸續分發下來,各種試卷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眾人紛紛癱倒在座位上,仰天絕望地發出哀嚎:“這真是人能寫完的嗎?”
溫書棠把要用的書塞進包裡,謝歡意蹭過來抱住她胳膊,抽抽噎噎地說舍不得:“棠棠,我一定會想你的。”
“演得有點過頭了啊。”許亦澤敲她額頭,仿佛要把她的戲精癮敲碎,“一共就放二十天,你至於這麼誇張嗎,而且又不是真的見不到了。”
謝歡意白他一眼:“你少管我。”
關舒妍踩著高跟鞋進來,整頓好秩序後開了個簡短的班會,無非是些老生常談的話題,什麼出門注意安全,警惕網絡詐騙,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聊起自己的身份信息。
“學習方麵我就不多說了啊,反正開學回來就有模擬考,這都高二下學期了,再一年就高考了,你們自己心裡都有點數。
伴隨最後一句解散,死氣沉沉的教室才恢複活力。
麻利收拾好東西,大家揮手告彆,開玩笑說明年再見。
按照之前的約定,溫書棠回到醫務室,乖乖把剩下兩瓶藥輸完,又到醫生那開了些口服衝擊,聽著對方千叮嚀萬囑咐地強調:“每天三次按時吃,飲食儘量清淡,保證充足睡眠。”
她點頭應下:“謝謝醫生。”
出了教學樓,外麵雨已經停了,地麵上的潮濕卻還沒乾,凹凸不平的路麵上蓄著水窪,像一塊塊打磨光滑的圓鏡,風一吹,揉出漣漪陣陣。
夜幕低垂,校園裡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隻有樹影還在瑟縮搖曳,周嘉讓跟在她身後,照例想乘公交車送她回家。
還沒到校門口,溫書棠突然停腳,轉身朝他伸出手:“書包給我吧。”
周嘉讓眉心動,似乎不懂她的意圖:“怎麼了?”
“天氣太冷了,你就彆來回折騰了。”她垂眼盯著腳尖,故意錯開他視線,纖細的手臂懸在半空,“我自己回家就好。”
“恬恬。”
喉結上下滾動,周嘉讓聲線發緊:“你彆這樣好麼?”
“有什麼情緒你說出來,或者罵出來,再不行打我兩下發泄也可以,但是..…………”
他深吸一口氣,修長指節攥住她的手腕,關節處緊到泛白,言語幾近祈求:“不要這樣推開我。”
“我沒有。”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彎印,溫書棠咬著下唇囁嚅道,“我就是覺得心裡有點亂,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她仰起臉,碎發被風拂到兩側,琥珀色的眸依然清透,平靜到不見波瀾:“好嗎?”
目光相碰,這次是周嘉讓先認輸。
頸後骨節瘦削突出,下頜弧度鋒利依舊,他低下頭,手上力度卻沒有鬆,像不聽話在犯倔的小朋友:“不好。”
滴??
照明燈由遠及近,夜晚湧動的白氣中,46路公交車緩緩進站。
溫書棠沒接話,向後掙開他的手,又自顧自地拿回書包,在喇叭的催促聲中登上前門。
周嘉讓本想跟上去,但偏偏天公不作美,車門唰一下閉,他慢一步被隔絕在門外。
車輛慢慢駛遠,她的身影也徹底消失不見。
從那天開始,兩人莫名默契地進入冷淡期。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聯係,謝歡意拉了一個四人小群,遇到什麼好玩的都會轉到群裡,他偶爾會在大家聊到興頭上的時候說幾句話。
有時也會更新一條動態,不配文字,單一張照片,要麼是將暗未暗的天空,要麼是路邊光禿禿的槐樹,要麼是空無一人的街角,但不出五分鐘就會刪掉。
溫書棠都有看到,她覺得畫麵上的場景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哪。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發這個,更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明明他什麼都沒做錯,可她就是說不出的彆扭。
拖了一周,溫書棠的感冒終於好了。
她一改常態地不再往圖書館跑,整天悶在家裡,寫完作業就下樓去幫溫惠看店,娛樂活動簡直少得可憐。
午後難得放晴,溫暖乾燥的陽光透過窗欞灑下,像一碗被打翻的蜂蜜,在棕色地板上留下一個個跳動斑駁的光影。
溫惠把被子搬下來晾曬,用毛刷撣去沾在上麵的浮灰。
餘光瞥到一旁趴在桌上發呆的溫書棠,她笑著打趣了句:“用不用姐姐幫你也拍拍?”
溫書棠沒聽懂,睜大眼睛懵懵地嗯了聲:“拍什麼?”
“拍灰啊。”溫惠在她額前輕戳一下,湊近打量著她,“這麼久沒出門,我看恬恬頭頂都要長蘑菇了。”
溫書棠遲鈍地反應過來,臉頰染上一抹羞赧,佯裝生氣地拖長音調:“姐。”
“你取笑我。”
“哪有。”溫惠笑笑,在她身邊坐下,把她散下的一縷黑發彆到耳後,“最近怎麼都不見你和同學出去玩了?”
“鬨彆扭了?”
不知是心虛還是什麼,溫書棠眨眨眼睛,不大自然地否認:“沒有。”
“再好的朋友,也總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嘛。”溫惠慢聲細語地給她講道理,“要學著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世界上這麼多人,能相遇並且成為朋友,這是多麼大的緣分啊。”
“真沒有。”溫書棠鼓起腮幫,腦袋靠在溫惠肩膀上,有種撒嬌的意味,“我這不是.......想多在家陪陪你嗎。”
“我有什麼好陪的啊。”溫惠拉起她的手,拇指細細蹭在手背上,“你們現在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沒事約著朋友一起去逛逛街,吃點好吃的,聊聊偶像聊聊八卦,這多好呀。”
“姐姐年紀大了,有時也跟不上你們的思想了,和我在一起多無聊。”
“才不是呢。”
溫書棠輕聲反駁,她摟得更緊了點:“我最喜歡和姐姐待著了。”
“這麼黏人啊。”溫惠捏捏她的鼻尖。
“是啊。”鼻腔裡哼出幾聲碎語,溫書棠毫不猶豫地承認,“姐姐可得一直陪著我。”
“好。
溫惠拿她沒辦法地笑,歪頭和她相依偎著:“一直陪著恬恬。
天氣預報說除夕可能下雪,清晨睜開眼,窗外果然霧蒙蒙一片。
大街小巷蔓延著熱鬨的氣息,小孩子們換上了新衣服,拿著摔炮你追我趕,賣糖葫蘆的老爺爺還沒收攤,推著簡陋的小車,操著一口方言吆喝。
溫書棠起得很早,幫著姐姐做衛生、掛福字、貼春聯,家裡被收拾的煥然一新,紅彤彤的窗花,上麵畫著卡通的小羊圖案,看著就讓人高興。
但其實,她並不是很喜歡除夕。
以前每年春節,江偉誠都要回來鬨事,彆人家歡歡喜喜吃年夜飯的時候,他們家往往和打罵吼叫聲相伴。
不過今年倒是意外能收獲一點清淨。
溫惠也挺開心的,去菜市場買了好多東西,說是今晚要好好慶祝一下。
擱在桌上的手機一直在響,同學好友的新年祝福幾乎要塞滿聊天框,唯獨被她置頂的那個安安靜靜。
手指不受控製地點開,上一次對話還停留在三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