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身居高位,又有誰真心希望他健康順遂、平平安安。
裴詮看向眼前的人兒,蜷起了手指:“夜路不好走,回去吧。”
平安看過人,知道他臉好好的,還是這麼好看,也點點頭,放下一顆心。
她走到門口,才發現,裴詮跟在她身後,他親自送她到營帳外,還沒停下,走到了她旁邊,兩人並行。
明日就是中秋,天際白月漸圓,宮女提著風燈,在前麵開道,平安的影子投到地上,小小一個,少年的影子卻很高大,籠住了她。
一陣夜風拂過,烏雲遮住月色,營帳四周火把搖曳,突的吹滅了好幾支,前路暗了許多,不太清楚。
平安抬起手,牽住裴詮袖子。
突然被碰袖子,裴詮下意識抽回袖子,而平安將他的袖子抓緊了,她抬起眼眸,朦朧夜色裡,那雙眼水色如星點,閃爍不定。
她規規矩矩地瞧著他,說:“天黑,我扶你。”
裴詮語氣淡淡:“我沒傷到眼睛。”
平安“哦”了聲,她剛要鬆開,裴詮麵不改色,又淡淡地說:“但走路手也疼。”
她信了,更加堅定地捏住他的袖子。
裴詮鴉羽般的長睫緩緩垂下,盯著她的手指,她在他袖子上拽出一道褶皺,力道不重,活像被一隻雀兒叼著,往前走。
他低聲:“明天回去的時候,還是疼,怎麼辦。”
平安:“扶你回去。”
短短幾個字,從她口裡出來,卻很是柔軟。
裴詮:“那明天,就跟我回去吧。”
他嗓音質如冷玉冰河,刻意壓低的時候,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平安不疑有他,她:“去王爺家裡,玩嗎?”
以前在皖南,大家都說天下最厲害的地方,就是皇宮,她已經去過了,還在那裡讀書寫字,那兒確實很大,多走幾個宮殿,她就累了。
按說,王爺家裡不會比皇宮更大的,可是,她心頭浮出一絲絲期待。
真想知道,他住的地方是怎麼樣的。
不等裴詮回答,她說:“好呀。”
裴詮目光幽幽地望著她:“當真要跟我回去?”
平安想起家裡,說:“回家問一下。”
一邊說著,她還一邊點點頭,好像家裡老太太、大太太幾個,已經同意了,她迫不及待想去王府玩了。
裴詮突的從鼻腔裡,極輕地發出一聲笑:“不用問了。”
弄得他和強盜似的,既做姻親,他還是得留下點好聽的名聲。
頓時,平安眼尾一壓,眼裡光澤暗了下去。
裴詮:“前幾日,禮部送來幾盆菊花。”
平安看著裝詮,裴詮:“要看嗎?”
她眉頭微微揚起,重重點了下頭:“好。”
裝詮:“等我送請帖。”
平安:“好。”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從營帳那兒,走到了禁苑,而那殿門內,有兩道身影,正翹首以盼,是薛靜安和薛常安。
裴詮看著平安噠噠跑回去的背影,等到她進了那殿門,他方收回目光。
一直綴在他們五步開外的劉公公,上前一步,識相道:“殿下,明日奴婢就去同禮部說,王府要辦賞菊宴。”
裴誰不置可否。
回營帳路上,李敬遞了個消息:“王爺,周公公來了。”
裴詮頷首。
周公公是萬宣帝身邊大太監的徒弟,大太監比萬宣帝還要老,如今不太做跑腿的事,周公公便?受器重。
帳內上了熱茶,茶煙嫋嫋,周公公畢恭畢敬道:“王爺,今日出了這事,陛下本是怒不可遏,絕不讓殿下白受委屈,隻是娘娘和太子殿下,實在知錯…………”
說到後麵,他聲音有點不明顯的打顫。
一旁的劉公公,更是恨不得把腦袋低到地裡去。
裴詮端起茶盞,熱氣氤氳開來,瞧不清他眉眼神情。
他輕抿了口茶,聲音清冷:“勞公公回陛下:本王知曉,悉由陛下決定。”
周公公躬身,回:“是。”
隻一句,劉公公卻隱約覺察出,王爺並沒有壓抑著陰沉的情緒。
便聽裝詮又說:“再同陛下說,禁衛軍做得不好,本王想矯正禁衛軍風氣。”
周公公又應:“是。”
周公公退下後,裴詮低頭,看著自己右手,指尖好似還沾著她滾燙的淚花,他的耳畔響起那句軟軟的祝禱:
“平平安安,不會受傷。”
“嗯,不受傷了。”他聲音喑啞,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
薛靜安和薛常安都在等平安。
她不在,也沒帶著彩芝青蓮,薛常安當然瞞不住,也沒有瞞著的必要,就跟薛靜安說了個大概。
眼看平安步伐輕快,她額前的碎發,被風撩起,露出一整張白瑩瑩的臉兒,她眼睛彎彎月牙,叫她們:“姐姐,妹妹。”
薛靜安打量著她,見她果然
沒事,就說:“可算回來了。”
因為離得有一小段,她不大能確定:“那個人,是王爺?”
平安“嗯”了聲,並不覺得哪裡不對。
實則是十分奇怪的,前麵豫王獵虎,算到薛家的名目下,尚且可以說是為了王府和薛家的體麵,可如今,豫王親自送平安回來。
這世上,能讓豫王親自相送的,隻有萬宣帝和元太妃了,對平安,他實在沒有必要,一定送到禁苑門口。
想起這一陣子,家裡與豫王府關係的一些變化,著實是從平安回來後開始的,而無關薛家本身。
薛靜安和薛常安對視一眼,都暗暗心驚。
隔日,馬車行囊,從皇家獵場出發,浩浩蕩蕩往城裡走。
鎮遠侯府的隊伍裡,林政對林幼荀歉然道:“說好了帶你打獵,沒成想出了事。’
林幼荀嘟囔:“還好有薛家的哥哥帶我們。”
這次秋狩,能享受到打獵樂趣的女兒家,也隻有薛家三安、徐敏兒、林幼荀和玉琴。
其餘人都在等第四五天,結果出了刺客,姑娘們再是羨慕林幼荀幾人,也不得已,悻悻而歸。
林政摸摸鼻子,又問林幼荀:“薛家大姑娘如何?”
林幼荀:“大哥竟還問我,不是相看過了麼。”
當然,她笑完自家大哥,還是說:“和以前不一樣了,你放心吧,娘能看上的,不會差的,我有這麼個嫂嫂也放心了。”
想起薛靜安對平安的照顧,沒有姐妹的林幼荀,心裡也幾分豔羨。
不多時,各家回到京中。
馮夫人早早收到信兒,等姑娘們回來,她好好瞧過幾人,曬了兩天太陽,薛靜安和薛常安,膚色都暗了些。
平安倒是沒什麼影響,她眉眼細膩,麵粉潤,皮膚嫩得與雞蛋白沒兩樣。
馮夫人摸摸她發頂,說:“沒受傷就好。”
至於薛鎬,男兒受點傷,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可惜五日的秋狩,減到兩日,馮夫人問平安:“沒有玩儘興吧,要不要去跟彆家借馬場,再玩幾日?”
平安搖頭,回了家,她就不想再出去了。
她依偎在馮夫人懷裡,有些淺淺的困意,小聲說:“娘,要過中秋。”
馮夫人終是一笑,是呢,其實平安能提前回來,她並不愁,反而有些開心,因為可以在家一起過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