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醫背著藥箱離開,黎昭沮喪道:“準備那麼久,胎死腹中了。”
黎蓓拍拍她的嘴,“童言無忌。”
黎昭哭笑不得,拉住她的手輕輕搖了搖,“要不,你替我獻舞吧,總不能白搭了那身羽衣。”
“我不行......”
“彆扭捏了。”黎昭拉著黎蓓的手不放,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嬌蠻,“算是幫我救場了,練習那麼久,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小妹、小妹不行的。”
“問題出在哪兒呢?”黎昭指向掛在椸架上的雪白羽裙,“你舞技比我有過之無不及,舞步也深記於心,不會出岔子的,莫不是,舞裙有問題?”
黎蓓一驚,不敢再推辭,恐讓黎昭發現端倪,隻能硬著頭皮換上那件親手縫製的羽裙。
黎昭站在一旁笑道:“妹妹穿著更合身。”
黎蓓沒有應聲,待到絲竹管弦齊奏,被黎昭帶到女賓的麵前,仍是心事重重,而當她瞧見天子也在席位上時,先是本能的歡喜,心頭劃過情竇初開的赧然,隨即想到什麼,手腳冰涼。
金碧輝煌的大殿內,太後端坐高位,鬢角幾根銀絲,不掩容色。她瞥了黎家姐妹一眼,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又鬨哪兒出,換人了?”
蕭承是看在母後的顏麵,才來這邊捧場的,與賓客們打了個照麵,也讓那些精心打扮過的貴女們有了禦前露臉的機會,尤其是太後的侄女俞嫣。
可蕭承始終興致缺缺,仿若在看一場花裡胡哨的百花宴,嬌豔卻無趣。
即便美人翩翩起舞,如白鳳輕盈,仍吸引不了他的注意,直到那一身白羽片片飄落,賓客們發出一聲聲驚呼。
隻見舞池中央,黎蓓的舞裙層層散落,落在腳邊、飄散半空,細膩的肌膚一點點呈現在眾人的視野裡。
她驚慌失措,雙手環胸蹲在地上,快要縮成一團,無助地望向最上首的母子。
皇家母子。
太後猜忌心起,懷疑這是黎家姐妹耍的把戲,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想多了,黎昭自小對天子充滿占有欲,不會給妹妹機會的。
比起旁人的驚訝,蕭承那雙深眸多了一絲探味,瞥向坐在下首沒有立即上前為妹妹解圍的黎昭,任妹妹被窘迫吞沒。
黎昭遲鈍起身,雖前後不過片刻,卻超出了親情該有的猶豫時長。
蕭承示意宮人遞上氅衣,視線落在黎昭一瘸一拐的腿上。
等黎蓓被宮女護著離場,黎昭轉過身麵朝上首,對著主位上的母子賠起不是。
被鬨劇攪擾了雅興的太後擺擺手,示意黎昭可以隨妹妹離開。
眼不見,心不煩。
要不是礙於黎淙那老匹夫的顏麵,誰要看他們黎家女跳舞。
反倒是蕭承盯著黎昭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太冷靜,冷靜的不像她。
從淩霄宮離開,黎昭一瘸一拐地去追黎蓓和宮女,卻在途經淩霄宮的拐角假山時,被人扣住肩頭,一把扯進假山。
“啊......”
看守的侍衛聽見動靜,提高警覺,卻在瞧見那道玄衣身影時,紛紛低下腦袋,當做沒有聽見任何風吹草動。
熟悉的龍涎香襲來時,黎昭幾乎是本能地抗拒,握拳不停捶打麵前的男子,前世身體被撕扯的痛感猶在記憶深處,揮之不去,待反應過來,也沒停手,還加重了手勁兒以泄憤,直到被那人攥住兩隻腕子。
“是朕。”
蕭承將她按在石壁上,低頭看著比自己矮了一頭的少女,不知她何故抗拒,換作之前,隻會學那玳瑁貓,順勢窩進他的懷裡耍寶。
“崴腳了?”
“不勞陛下費心。”
蕭承一手捏住她兩隻腕子高舉過頭頂,用騰出的手勾起她的左腿腿彎,大手沿著少女筆直的腿線向下,落在腳踝處,稍稍一握,了然於心。
裝的。
被當場戳破,黎昭忿忿蹬開他的手,用力扭動起來。
假山石表麵並不平整,一截凸起,抵在後腰上,使得她在蕭承的桎梏下,身體不由向後彎曲,背部貼在石麵上,凸顯了兩處巍峨。
她有些羞恥,還好有夜色遮掩,用力地掙了掙,掙紮不得,“陛下,男女授受不親。”
疏離的語氣令蕭承凝在她臉上的目光遲緩了些,“剛在大殿裡是有意為之?”
黎昭沒覺得自己做事天衣無縫,但不至於被人就這麼發現了端倪,麵對蕭承,果然大意不得。
“什麼故意為之?”後背硌得慌,她又掙了掙,反倒讓彼此貼得更緊。
衣裳下擺在風中來回交織。
蕭承低頭凝著她,在尋她臉上的破綻,“那件羽裙被你動了手腳?”
被誤會,黎昭氣也不氣,生氣是本能,不氣是不再在乎他對她的看法。
羽裙是黎蓓動的手腳,今日之局,不過是她以牙還牙,讓黎蓓自食惡果,可這些心裡話,她不會同他傾訴,索性也不再裝傻,反正麵對蕭承,強裝無意義。
“家妹做錯事,作為姐姐略施懲戒,無可厚非,陛下要管彆人的家事嗎?”
聞言,一向寡淡的蕭承微微蹙眉,忽然覺得麵前的女子變得陌生。
那個驕陽似火的小丫頭,從不會使陰招。
眼前的女子,眉眼間多了銀月的清泠。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疑,黎昭忽然想笑,她曾經試圖在他心裡塑造的完美形象,被她親手毀掉,卻不痛不癢。
“在陛下心裡,不會覺得臣女良善吧。”
“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呀,臣女向來心眼小,褊急暴躁,任性妄為,仗勢欺人,陛下有異議嗎?”
他在乎過嗎?
黎昭極力將自己說得不堪,不在乎相看兩生厭,隻是不解,蕭承為何還不放開她。
銀月懸空,清冷月波徹底取代曾經充盈在彼此間的曖昧,黎昭努力營造的曖昧。
當理智回籠,如同沾染酢酒的喜歡,不再甘之如飴,不再令她纈眼沉迷。
她咬牙強行扭轉腕子,試圖掙脫,那股鉗製在腕上的力道陡然卸去。
蕭承站直身,沒有因她的改變顯露出半點遺憾亦或是其他情緒,他不再多問,也不在意小女兒家的勾心鬥角,將那點狐疑驅散在風裡。
等那人離開後,黎昭揉了揉發紅的腕子,靠在陰暗的石壁裡調整情緒,隨後從容走出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