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2)

求而不得 怡米 7541 字 1個月前

黎昭走出宮門,就有屠遠侯府的侍從提燈跑來,簇擁著黎昭走向馬廄,為首的佝僂老翁提醒道:“大小姐,蓓兒小姐先行一步,回侯府了。”

淅淅朔風卷起層疊衣裙,裙擺如突然綻開的芙蕖,抖動其上縫製的金銀碎綴,發出細微的清脆聲響,叮叮鈴鈴煞是空靈。

黎昭的聲音亦是空靈,帶著仆人們聽不懂的縹緲漠然。

“惡果好吃嗎?”

“啊?”

黎昭沒應聲,邁開步子,步履如常,哪有扭傷的痕跡,在熒熒燈光裡,輕曳衣裙,舉步生風。

回到府上,才一步入二進院,就聽到女子的嗚咽和婦人的抱怨。

乖巧懂事從不主動招惹是非的黎蓓,正窩在母親佟氏的懷裡嗚嗚抽泣,發泄著心中的委屈。

佟氏一手撫著自己顯懷的肚子,一手摟著女兒,見黎昭走進來,抱怨聲更大:“不是嬸嬸埋怨你,你說要帶妹妹入宮見世麵,怎能讓妹妹出了這麼大的糗!蓓兒以後還怎麼見人?”

同一堂屋內,除了佟氏母女,還有靠坐在太師椅上的黎淙。

老者閉眼抱臂,顯然已經聽養子媳婦抱怨許久了。

黎昭越過母女二人,來到黎淙身邊,伸手為老者舒展眉頭,話則是對佟氏說的:“今日是場意外,誰能想到蓓兒親手縫製的舞裙會散開,真要計較起來,得問蓓兒才是。”

佟氏一噎,啞然看向懷中的女兒。

黎蓓強忍在禦前出糗的酸澀,使勁兒搖搖頭,“不怪姐姐,是女兒疏忽了製衣的細節,差點害了姐姐,好在出醜的是我。”

黎昭看著看似受了委屈卻在攬錯的黎蓓,著實佩服她的道行,難怪前世的自己被她玩弄得團團轉。

身側的老者忽然張大嘴巴,氣短咳嗽,轉移了黎昭的注意力。

“爺爺......”

“沒事。”黎淙手捂胸口費力喘息,鼻音更濃,橫貫在鼻骨上的舊疤如一條爬蟲,折磨著他的呼吸。

當年戰場上險些被敵軍削掉鼻子,留下疤痕和病根,以藥物調理多年,效果甚微。

黎淙性子傲,從不在人前叫苦,背地裡吃的苦,僅有最親近的幾人知曉。

黎昭彎腰為老者撫背順氣,即便知道沒甚作用,還是想為祖父做些什麼。

前世,她偶然知曉蕭承的寢殿裡珍藏了一塊樹樁大小的古木,對疏通鼻息有奇效。

雖不願與蕭承再有交集,但為了祖父,她必須厚著臉皮一試。

隻要能為祖父做一點點事情,哪怕死上十次、百次,也在所不惜,她想,守護、彌補、陪伴,便是她重來一次的意義。

這時,屋外跑來一道身影,身材魁梧,濃眉入鬢,像一道颶風席卷而來,哪怕跑丟一隻靴子,也沒在意,徑自滑跪到老者麵前,“爹,爹,您老可覺得不適?”

來人不是彆人,正是讓黎昭恨之入骨的黎淩宕。

黎淙最器重的養子。

撫在老者背上的手慢慢成拳,黎昭緊抿櫻唇,看著黎淩宕背起祖父,朝臥房跑去。

“爹先躺著,侍醫馬上到!”

黎昭站在原地,目睹他竭力儘孝的場景,隻覺諷刺。

驀地,一隻手伸了過來,替她擦去不知不覺落下的淚水。

“姐姐怎麼哭了?”

黎昭下意識拍開黎蓓的手,對上黎蓓錯愕的視線後,才堪堪收起思緒,“抱歉,蓓兒,是我失手。”

黎蓓一笑,“姐姐是太過擔心爺爺,才會心不在焉。爺爺犯的是舊疾,沒大礙的,倒是姐姐的扭傷需要靜養。”

“冷敷得及時,不妨礙走路,沒事了。”

再見黎淩宕,黎昭沒了虛與委蛇的心思,越過不解其意的母女二人,走進祖父的臥房。

祖父對黎淩宕的器重,不亞於對她的寵愛,貿然攤開前世因果,會讓不信玄學的老人陷入自我否定,繼而糾結迷茫,不再自信果斷。

還是該從長計議,讓祖父漸漸相信發生在她身上的玄學。

到時候,再攤開不遲。

宵分,天地靜謐,蕭承站在燕寢外的層層碧砌之上,一襲青衫,大袖迎風,正看著倒在血泊裡奄奄一息的男子,一名平日裡目指氣使的武將,黎淙麾下十三將率之一。

男子被五花大綁,皮開肉綻,從不肯服軟到哀求連連,是萬萬沒想到,陛下會讓人將他往死裡打。

“陛下饒命,末將知錯了!”

蕭承淡笑,有著讀書人的好商好量,“錯在哪裡?”

“末將不該色令智昏,調戲同袍遺孀,末將知錯了,日後必將律己自省,約束言行!”

若非那女子捧著亡夫的甲胄,冒死入宮狀告,這件事就會不了了之,婦人也會淪為砧板魚肉,任此人欺淩。

蕭承步下碧砌,來到那灘血泊前,身形隱在月色中,模糊了麵容,唯有一雙眼清霽犀利,“律己自省,約束言行?”

“末將發誓,如若食言,天打五雷轟!求陛下恕罪,末將不敢了!”男子額頭點地,情真意切表露著悔恨。

蕭承輕輕一抖大袖,負手邁開步子,“下輩子再改吧。”

“陛下!”男子大驚,“末將是屠遠侯的得力乾將,是否處死,總要經由他老人家定奪吧!”

似有黑雲驟然聚於頂,一眾宮侍默默低下腦袋,各懷心思又怕被殃及。

蕭承頓住步子,回眸看向滿臉憤然的武將,淺笑道:“那更該早點上路了。”

說罷,就有人走到武將背後,抹向脖子,乾淨利索。

男子倒地,眼瞪如牛。

星榆鋪銀河,萬裡璀璨,映在蕭承年輕俊美的麵容上,隆正的鼻骨微癢,他抬手撚去一片梅花花瓣,揉碎在指尖。

“曹順,傳朕敕令,召懿德伯之子齊容與回朝,繼任鷲翎軍主將一職。”

北邊境懿德伯之子齊容與!

饒是沉穩如曹順,都沒忍住愕眙抬頭。

召鎮守北邊關的懿德伯之子回朝,繼任黎淙麾下將領之職,是打算明麵上製衡黎淙了嗎?

曹順覺得棘手,又不敢插嘴乾政,領命後匆匆去了吏部。

夤夜,黎昭翻看著黃曆,努力回想著延斐十一年冬至後發生的事。前世不諳世事的她,整日想著情情愛愛,忽略了許多朝廷大事,但總歸經曆過,還是留下了些印象。

延斐十一年,臘月初一......

前世的這日,除了她在宮宴上出糗,還發生了一件改變君臣對弈勢力的事。

十三將率之一的鷲翎軍主將調戲孀婦,被蕭承順勢賜死,繼而召來遠在北邊關的懿德伯幺子齊容與!

黎昭美眸微瞠,齊容與在前世被譽為將星轉世,與祖父權勢相衝,對蕭承鞍前馬後,是改變朝堂局勢的關鍵所在。

此人入朝,蕭承事半功倍,祖父難上加難。

可江山是蕭氏的,蕭承會成為一代明君,齊容與也會成為一代名臣,黯然退場的是黎家人。

黎昭覺得頭大,卻不願給齊容與使絆子,截殺其入朝。

那是不對的!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勸說祖父主動放棄權勢,與她隱姓埋名,歸隱遁去。

日後與蕭承井水不犯河水。

可祖父的執念,是重創敵國大箋,要打得大箋心服口服,甚至俯首稱臣。

有執念在,人會固執。

黎昭閉上眼,在死局中尋找著出口,夜闌之際,窗外微亮,她睜開眼,在宣紙上寫下兩個字:蕭承。

真正的關鍵所在還是蕭承。

她要讓祖父相信,蕭承有能力抗下與大箋對弈的重擔。

“棘手......”

少女按按發脹的額,看向漏刻,快寅時了。

**

須臾,天還沒亮,黎昭剛端著藥膳走進二進院的正房,就聽到養父養子的對話。

“爹,孩兒還是給您告假吧,修養修養總有好處。”

“修養個屁,陛下真要讓齊家那個小王八蛋繼任鷲翎軍主將,那還得了!那個小王八蛋的老子,是個老王八蛋,礙眼得很!”

“那,要不要先下手為強?宰了那個小王八羔子。”

“殺殺殺,按你的手段,朝中異己,多數都死在老子的刀下了。”

黎昭將藥膳遞給門口的侍女,沒有進去攪合,等老者身穿官袍走出來時,立即迎上前,越過膀大腰圓的黎淩宕,挽住黎淙的胳膊,“爺爺,我跟您一同進宮。”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