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
房梁很高,光線很暗,山主坐在主位上,睨視下方。刑水水也是頭一回正麵打量他,歲虛道人儀態威嚴,道袍下垂。
她手腕上的仙鈴沒響,微微鬆了口氣。
歲虛道人看向赫連生:“你可知錯?”
赫連生道:“知。”
歲虛道人冷聲:“那你還敢闖禁山!”
“不是闖,是救人。”
無形威壓釋放,刑水水感受到壓力微彎膝蓋,可下一秒周身威壓就被赫連生化解。
歲虛道人:“你今天就一定要護著她?”
“師父。”
“她沒錯。”
赫連生一字一頓:“不能闖禁山這條隻是對於靈山修士而言,但刑水水又不是修士。”
歲虛道人冷笑:“山規倒背得很熟。”
倆人在堂中對峙,氣氛壓抑。刑水水的聲音插進來,顫聲:“我......我不是故意要入的,是有人給我塞紙條,讓我過去拿一樣東西,我都沒看清他的臉就被推進禁山。”
赫連生眯起眼。
反應和剛剛完全不一樣。一點都不回避。
她在說謊。但她不想對他說謊。
氣一下就消了。
歲虛道人不是這麼好忽悠的:“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在禁山待了這麼久,不覺得這件事本身就很微妙嗎?”
刑水水:“可我也隻是運氣好一點。要是赫連生再來遲點說不定就死了。”
見她不卑不亢,歲虛真人冷笑:“你一個凡人,誰這麼費心思陷害你?陷害你難道有什麼好處嗎?”
“有。”
刑水水深吸一口氣道:“我是赫連生帶回靈山的,要是我在靈山出了事,外麵就會怪在他頭上!”
赫連生:“?”
“牙尖嘴利。”
歲虛道人揚著下巴盯著她,似要將她看穿,“你一直說是有人故意引你去靈山,看不清他的臉,那你還知道彆的什麼?彆告訴我忘了。”
刑水水想了想,道:“竹林......鬼麵具......他身上有梅花香!”
這都是那日通過術法從對方感官得知的,對方術法詭譎,修為不低,可能是某個長老,但是如果是長老又怪怪的。
因為他不僅會鏡術還會彆的陰邪之法。
這些都是靈山嚴令禁止的。
歲虛道人麵無表情說:“靈山不準戴鬼麵具,也沒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真的隻有你自己清楚。
“給了你機會也說不出。此事不可能就這麼算了,的確,你是凡人,靈山的規矩是與你無關。但赫連生不一樣,他擅闖禁山,目無尊長,必須給我去萬冰窟領罰,不到祭山大典不準出來。”
聲音很嚴厲。
刑水水一僵,下意識看向赫連生。沒想到會連累他。
山是她的,為什麼要罰赫連生?
她抬頭,不解道:“禁山是禁地沒錯,但赫連生是為了救我而闖入的!這都會被罰,以後見死不救的不會更多?“
“靈山有靈山的規矩。你一個外人當然不懂。觸犯了就要罰,要怪就要怪他太不知輕重。”
歲虛道人看向她,眼中沒任何情緒:“你以為你就沒事了?還是當這件事我不會繼續追查下去?戒律堂在靈山也是聖地,來此受審的不能有半句虛言,倘若最後的結果和你說的有差池,你覺得等待你的會是什麼?”
頂多就是身份敗露,早就沒什麼可以失去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赫連生。
刑水水垂下眼。自己一開始接近他就是彆有目的。
少年卻抓緊她手腕,看向歲虛道人,認真問:“倘若我進萬冰窟,你們現在就不會再為難她了?
歲虛道人臉上終於掛不住:“你瘋了!”
“山主三思!祭山大典將至,全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宗師都會趕往靈山,赫連雖有錯,但畢竟是您的徒弟不能缺席,可以等大典結束再罰!”
“山主萬萬不可!萬冰窟不比梵心涯,宗師級彆的人進去都半死不活!赫連雖闖禁山但也是情有可原!可以挨幾鞭以示訓誡。”
“山主不要忘了大典啊!!!!!”
歲虛道人將堂中一切聽入耳中,與赫連生對視。他自然知道大典的重要性。倘若赫連生服軟,不再護著那個凡人少女,這一切都還有餘地。
全都有餘地。
可赫連生卻是諷道:“闖禁山,我認。弟子願去萬冰窟,無半句怨言。
“但求諸位師叔不要因此怪罪她。刑水水不是有意的。”
少年擲地有聲。堂中一片嘩然。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把她交給李觀玉,任何人都不準動她。”
說罷,他側頭看了她一眼,刻意避開她的目光,刑水水感覺到牽著自己的手在鬆開,下意識抬眼。
赫連生指尖撫過她手中的鐲子,竟心生眷念。
天知道那天知道她在禁山,他有多想把騙她過去的人剁了,可問她又偏偏不願說,行,至少沒把忽悠他師父的那套拿來忽悠他。
這就夠了。
少年以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說:“把鐲子戴好。說也好,不說也好,都不會有事。”
欺騙也是。
見她鬢間的桃花蔫蔫的,他指尖變了朵桃花,彆在她頭發上。
他白衣勝雪,卻有著冰雪都無法擁有的溫情:“然後,等我出來。彆跟彆人跑了。刑水水。”
話落下的很久,刑水水的心都像是燉爛的土豆,無法平靜下來。直到赫連生被帶走之後的很久,心還是軟爛軟爛的。
她怔了很久都無法緩過來。
李觀玉聽聞戒律堂發生的事,帶劍趕來。戒律堂的氣氛在他走後壓抑了許久,歲虛道人對刑水水留下一句:“你好之為之。”冷著臉離開。
許多靈山修士見狀,也繞著刑水水從石階走下,投給她的目光有疑惑也有鄙夷,更多懷疑她是狐狸精轉世的。
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一片霧蒙蒙的,塵埃在空中飄揚。
李觀玉在離她幾步距離就停下了。
少女站在陰影中,回過頭問她:“觀玉姐姐,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她眼神迷茫,眼角有淚,抓緊李觀玉的袖子,手指在抖。
李觀玉拍著她背,歎了口氣:“水水彆哭,赫連甘願去萬冰窟領罰,是希望你能夠開心一點。”
聽見周圍一直在議論,李觀玉反手提起劍,劍光冷冷對著他們,她話語依舊柔和:“閒話這麼多是功法都練成了?要不要抽空與你們師姐比試一番。還是??你們師父平時都是這麼教你們的嗎?”
滿山寂靜。
刑水水被李觀玉帶回寢居,桌上擺了很多她平時很愛吃的點心。屋內燭火晃動,她的影子歪歪斜斜延伸至門邊。
待刑水水心情平複。
李觀玉道:“赫連雖然將你交給我,但我想了想,有些事你應該還是要知道。祭山大典是修真界一年一度的盛會,到時候五湖四海的宗師都會齊聚於靈山觀典。外麵很多人盯著他,現在他進萬冰窟領罰就盯著你了。
我忙著大典的事......怕護不住你。所以我覺得,如今保你平安的最好的辦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