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如何隕落,誰人不知?
世家勢力盤根錯節,封地賦稅一重再重,撐死得撐死,餓死的餓死,民不聊生,如何不反?
為君不為民,猶如渡江鑿空船,國家怎能不覆!
沈爭鳴總對雍理說:“陛下急不得,此事需徐徐圖之,從長計議。”
十年過去,雍理費儘心思也不過帶出了一個烏弘朗,就這還得派人死盯著他,生怕哪天這刺頭被人暗殺。
其他的,又哪是說培養就陪養得起!
科舉三年一屆,雍理等了這許久才等到今年萬壽開個恩科,結果這幫子世族老大不樂意。
他若是改為一年一取,天下士子同試,這幫老東西不得直接逼宮造反!
連梁銘都知道沈君兆要反了他,足以見得這些人有多蠢蠢欲動;再說那杜景修,病秧子一個還不快快入土為安,非得撐著那口氣光複前朝。
也不想想前朝為什麼亡了。
心裡沒有百姓,眼中沒有淒苦,光複了前朝繼續坑害中原百姓嗎!
雍理但凡不是聖賢書讀多了,早他媽撂挑子了。
這破皇帝誰愛乾誰乾,他本就不是這勞心勞力的性子。
偏生他娘親打小給他啟蒙,講得最多的就是責任二字。
在其位謀其政,任期職儘其責。
他不僅要做下去,還要做個千古名君!
雍理歎氣道:“你彆多心,朕不是懷疑你。”
孫田和是大雍掛名的右丞相,按理說和沈君兆權力相當,但他早年是沈家家臣,發跡後也是為沈爭鳴馬首是瞻,等到沈爭鳴退了,他雖還掛著右丞相的職,卻極少管事,加上兒子孫少懷跟著沈君兆,孫田和必然是個合格的沈黨。
雍理提到李義海,沈君兆立馬說起孫田和也是因為李義海是禮部尚書,孫少懷是禮部侍郎。這金菩像落在李義海手裡,極有可能是孫少懷所為。
那麼兜兜轉轉,和梁銘私下有勾結的哪裡是孫田和,分明是沈君兆。
若平時,沈君兆一準要冷冷來一句:“陛下懷疑便懷疑,又何必欲蓋彌彰。”
但今日他說不出口,一抬眼就是小阿理通紅的眼眶,他不忍。
沈君兆索性順著他心思道:“梁銘無非是要挑撥離間。”
隻這一句話,雍理眼睛便亮了。
何為挑撥離間?
首先得他們一心,才容得下挑撥。
僅是這般,雍理都像聽到情話般快活。
沈君兆……見不得。
雍理聲音不自覺就輕快了:“朕也這般覺得,梁銘這小子定是想要利用李義海來挑撥我倆,李義海本就是你的人,他故意做出是送暗信的模樣,若是被朕的人發現了,自然會懷疑你與他有勾結;若是被你的人察覺了,一看信的內容便會借此生事,少不了惡心朕一番。”
雍理繼續道:“隻要你和朕鬨起來,梁銘入京行事就便宜多了。”
這樣三言兩語,雍理已經道出了梁銘的目的,順便罵一句:“全是些上不了台麵的小人伎倆!”
兩人不成心對著乾的時候,行事事半功倍――他們想事做事總能和對方合上拍,哪怕連一個視線交流都沒有,也能配合對方,畢竟相識近十年,還有誰比他更了解他。
隻可惜,再怎麼了解也是兩個人。
兩個人就有兩顆心。
全都為對方著想,反而不是一條心了。
沈君兆不動聲色地將手臂收到背後,緩聲道:“上不了台麵,卻有效。”
雍理:“……”
此話元曜帝無法反駁,如果不是李義海作死奏請立後,他又誤打誤撞留下李擎,沈君兆不圍了李府,隻怕還真沒這麼快發現金菩像中的暗信。
等梁銘入京,安排人手爆出這東西,以他和沈君兆互相不信任的狀態,這挑撥離間穩穩當當,不知要給這狗賊留下多少可乘之機。
信任不信任這個話題太過危險,不適合多聊,雍理又道:“昨日你說有計策對付梁銘,說與朕聽聽?”
沈君兆竟沒再繞圈子,說道:“不能讓他死在大雍,也不能讓他剛回六州便暴斃身亡,隻能循循漸進。”
雍理:“作何講?”
沈君兆:“大雍一統十年尚且內亂不休,六州亂了數百年又豈是梁銘短短一兩年光景能震住的?”
雍理蹙眉:“你沒見過他,他這人有些邪性,還不知從何處學了些妖術,很能唬人。”而六州百姓神權大於王權,還真是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沈君兆又道:“既是妖術,破了便是。”
雍理一愣,驀地想到些什麼。
沈君兆已經說出口:“萬壽節上,六州蠻族大不敬,其罪當伐。”
此伐非彼罰,是征伐的伐!
雍理抬頭盯他:“大雍剛修養十年,如何能再起戰亂!”
沈君兆:“不破不立。”
雍理又道:“不可!朕如今走不開身,老將斷不會接這吃力不討好的事,這兩年扶持的衛鴻等人又年輕稚嫩,如何擔得起此等……”
沈君兆忽地柔聲道:“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