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清歡年歲(四)(1 / 2)

小辭……?

老人再三打量眼前的姑娘,渾濁的目光有些出神。

足足半晌之後,她才恍然想起了什麼,臉上瞬時顯露幾分喜色,但更多的是意外。

老嫗抬起乾巴巴的手掌,輕撫眼前女人的濕發:“是清辭啊。”

“你……”

“你怎麼像是變了模樣?”

顧清歡輕笑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是燕婆眼花記不清了吧?”

老人又是陷入了一陣沉默。

趙慶則是含笑倚在房簷之上,靜靜用神識看著。

三十年前,李清辭也才十多歲……燕婆如今都這麼老了,還能看清楚眼前的容貌嗎?

燕文錦滿是皺紋的臉上掛著慈祥笑意,不住地拂動眼前姑娘的濕發。

她顫巍巍的轉身招呼女子進門:“快進來,外麵冷……”

“你這些年去了哪兒啊?”

顧清歡攙著老人,緩步跟在身邊嬌笑道:“一直在廟裡修行,有些年了。”

“誒……淨說瞎話,臉色還這麼好……”

“這些年咱家都搬了好幾處,你怎麼找到的?”

清歡自然是用神識找的。

她笑言道:“那還不簡單,隨便找幾個人打聽打聽就行。”

老人似是後知後覺,悵然歎道:“真在廟裡啊。”

“那年我聽回來的人說,你家那個小畜生……”

“叫什麼來著?”燕文錦絞儘腦汁,也記不得當年的名姓了。

“清歡。”清歡輕笑提醒。

“對,清歡。”

“清歡……還在嗎?”

“我聽說小東西溺進去了,沒人來得及管她。”

顧清歡攙著老嫗的胳膊,倚坐在了家裡的台階上,一雙鳳眸出神的望著院中的積雪。

她輕撫老人皺巴巴的手背,低聲笑道:“得救了,小畜生命硬。”

燕文錦雙眸微眯,自枯額間的輕飛的皺紋……依稀還能看出她年輕時也是少有的美人兒。

“你也是倔,當年跟了你大哥多好,我還能幫你們照顧著小清歡,你大哥都不嫌棄,你怕個什麼……”

女子笑盈盈道:“都多少年了,總說那作甚……如今清歡都已經嫁人了。”

小畜生都已經嫁人了?

燕文錦悵然望著灑落積雪上的陽光。

方才提起三十年前,她還沒覺得什麼,如今再一想,原來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當年哭喊著找姐姐的小不點都成家了,自己也快要入土了……

她側目仔細打量女子的容顏,笑歎道:“你大哥都已經見老了,頭發都白了一些,你看著還這麼水靈。”

清歡嬌笑道:“廟裡的老和尚是修行人,有養顏的偏方。”

她纖指之上閃過毫光,取出了數十包藥草放在台階上,又取出去了一些凍硬的肉包和熏肉……

“這是修行人的戒子,能裝不少東西。”

“這些藥草養身子的,肉包和蹄膀也還剛做出沒幾天。”

老嫗神情動容,怔怔看著女子手上的戒指,半晌才笑歎一聲:“我哪還有牙口啃得了骨頭?”

“那就放鍋裡蒸煮,多蒸一蒸熟爛熟爛的,可香……”

燕文錦渾濁的眸子輕斜一眼,帶笑的神情竟也如年輕人那般靈動,她嗓音嘶啞,但語氣依舊輕快。

“嘿,哪個廟裡能吃肉啊?”

清歡抿唇而笑,與老人對望良久後,才輕聲道:“賀陽白馬寺,老和尚管我吃住,我靠著您帶出來的手藝做些針線活兒。”

“這些年……一直都在寺裡。”

聽聞此言,燕文錦不知想到了什麼,旋即沒了言語。

庭院中的積雪映著暖陽,亮晶晶的,明媚如同璞玉。

清歡見老人不說話,便輕笑道明來意:“這趟回來,是老和尚又給派了麻煩。”

“要我回來找一個姓燕的俠士……”

“這交萍也沒太多燕姓,我想著或許是咱的本家,便打聽著一路找來看看您。”

老嫗眸光顫動,又細細打量女子兩眼。

輕聲笑罵道:“您呀您的,什麼時候嘴變得這麼甜了?是寺裡不讓撒潑?”

清歡含笑打趣:“剛吃過蜜糖,出聲自然甜了些。”

“嗯……”

燕文錦顫巍巍的伸出了手,從麵布上拾起一個凍硬的肉包,出神望著上麵捏合的紋路。“燕什麼?”

“燕青。”

“燕青……?”

老人放下肉包,又暗自琢磨了半晌,猶豫著說道:“好像是在江上過日子的,那可不太好找。”

清歡雙眸明澈,輕笑道:“那我一會兒沿著江邊看看去。”

“家裡人都不在嗎?”

“都忙去了。”

“你大哥開了家鋪子,這會兒正帶著他那口子乾活,小的也去郡城了……都沒在。”

清歡微

微點頭,又幫老人理了下花白的額發,輕聲道:“我去江上走走,您再歇一會兒?”

“去吧去吧。”

……

燕文錦輕倚在門梁邊上,望著遠去的背影。

她臉上的笑容愈發明豔,似乎還是當年的美婦一般。

在女子踏出家門回眸對望的一刹那,老人脫口而出:“你娘過的好嗎?”

清歡眸光輕顫,淺笑嫣然:“無憂無慮,肉包是娘蒸的。”

燕文錦輕聲追問:“那你呢……”

老人眼前雪景與日光皆儘昏暗不清。

唯見得小清歡身後……

有一男人緩步而來,將一身青白色澤的狐裘絨衣,披在了小清歡的肩上,抬手笑著去逗弄她白皙的臉頰。

“清歡過的,自然也是極好。”

“趙慶,拜彆燕婆婆。”

……

時至傍晚。

夕陽染紅了遠空。

原本洶湧的瀾江似乎也有些疲累,變得安靜了下來。

堤岸之上的寒雪日漸消瘦,拂麵的晚風比前幾日柔和了不少。

波光粼粼的瀾江之上,一隻輕快小舟飄搖蕩漾。

無人撐槳,更無舟舵,便任由小舟隨波而去。

靜靜的飄……似乎能一直飄去東海,飄去昏黃天地的儘頭。

清歡裹著毛茸茸的狐裘,趙慶換回了那身玄青皂袍,兩人倚在一起……身邊還生起了小爐。

小爐上溫了濁酒,傾倒的杯盞映著脈脈餘暉,分外耀眼。

“記得上次與主人獨遊,也是在瀾江之上飄蕩。”

“清歡還說以後要做主人的槍侍……”

“但清歡實在蠢笨,重修起來也要花費這麼久。”

趙慶目光輕顫,低頭扯動清歡的狐裘,將她包裹的嚴嚴實實:“咱們上次來這邊,還是曉怡成為血衣弟子的那年吧?”

清歡柔聲笑道:“是,那天恰是白露,主人帶我去寺裡看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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