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痛持續的時間是短暫的,對人生留下的影響卻十分深遠。蕭遠山的餘生隻剩下仇恨,籌謀了三十多年,至今未能解開心結。
蕭遠山早已死在了雁門關,連同他的妻兒一起,如今活著的不過一具行屍走肉,就連蕭峰也無法喚起他對生活的熱情。
徐蟄突然邀請他一起回大遼,蕭遠山空洞的心裡多了一絲彆的東西,他有些無措,“您……可世人皆知蕭遠山已經身死……”
“這又如何?你兒子都可以回遼國,你為什麼不行?”徐蟄滿不在乎說完,忽然眯了下眼睛,“該不會你在宋國呆的時日太久,已經不把自己當做契丹人了?”
“我從未這樣想過。”
“那就好。就這麼說定了,等事情結束,我們一起回大遼。”徐蟄說,“你躲在藏經閣裡做什麼?”
蕭遠山道:“我意欲學習少林寺武功。昨日遇到的另一人名為慕容博,乃是姑蘇慕容複的父親。他詐死多年,一樣躲在暗處偷學易筋經。”
慕容博的武功和蕭遠山不相上下,徐蟄已經見識了他兩個人的厲害,想來蕭遠山留在這裡,也有被慕容博製約的意思。
徐蟄點了點頭,“寺裡那個特彆醜的小和尚是什麼來曆?”
徐蟄問蕭遠山算是問對人了,因為虛竹就是被他抱到少林寺的。
害死妻子的帶頭大哥,竟然是江湖中聲名遠揚的玄慈大師。那時的蕭遠山武功沒這麼好,身為契丹人也無法為自己討回公道,隻能暫且蟄伏。他一直盯著玄慈,想找到他的弱點,沒想到還真被他抓到了。
玄慈和尚與葉二娘有私情,還生下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就是虛竹。蕭遠山為了報複玄慈,將孩子抱走送到了少林寺,葉二娘因此精神錯亂,喜歡拐帶彆人的孩子,虛竹養在親身父親眼前,卻沒有被父親認出,還因為醜陋的樣貌受到欺淩。
徐蟄聽蕭遠山講完,沒有評價他的作為,隻是問:“你認為虛竹性情如何?如果把他送到趙佶身邊,能否受我掌控?”
“恐怕不行。”蕭遠山閒的無聊時,就喜歡觀察少林寺的僧人,虛竹是玄慈的兒子,一樣備受關注,多少了解虛竹的脾氣,“他木訥老實,也很固執。送他入宮容易,在陰謀詭計中勝出卻難。”
徐蟄點了點頭,依然沒有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要回去了,你是否與我一起?”
蕭遠山搖了搖頭,“我現在不宜在人前出現。”
徐蟄沒有強求,瀟灑與他道彆踏上下山的路。
忽然他聽到蕭遠山說了句漢話:“……多謝你。”
徐蟄回頭,裝作沒聽清,“你說什麼?”
“請保重。”蕭遠山十分自然地切換成契丹話,“等你做完事情,無論我的答案如何,都會見你一麵。”
徐蟄擺擺手,“不必,要是不想回去,你最好彆出現在我的麵前。”
*
“伽藍此舉實在危險。他可有說過要去見誰?何時才能回來?”
聽陳翻譯講完,蕭峰自然知道徐蟄是為自己好,才拿出了這樣的說辭。他的身份剛暴露時,承受了太多排擠和鄙視,感激之餘難免擔心。
蕭伽藍是個衝動少年,萬一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怕是要被人聯合對付。即便一時可以逃脫,日後的麻煩也會源源不斷。
陳翻譯說,“大人不曾說過。”
阿紫道:“要我看啊,蕭伽藍這次做的還不錯,可惜我不在,沒能看到臭和尚們被騙的團團轉。要是以後他們知道蕭伽藍就是契丹人,那反應可真精彩。”
隻要蕭伽藍幫她姐夫,他們就是好朋友!
“姐夫你也不用擔心,他心機這麼深,肯定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地的。”
“你說的有道理。”徐蟄夜探藏經閣還被和尚們當場抓住,已經是險之又險,後來還用契丹和宋這樣敏感的話題,更是驚險。但阿紫好心寬解他,怎能不識好意?
就在阿紫激動,蕭峰擔憂的時候,徐蟄回來了。
他看了一眼二人的表情,就知道陳翻譯已經講完了昨晚的經曆,“不必謝我,你的確很討人厭,但是再討人煩,也是我大遼的子民,哪裡輪得到他人欺負?”
陳翻譯趕緊複述。
蕭峰哭笑不得,還有些受寵若驚。
“我姐夫怎麼就討人厭了?”阿紫卻是對他的話不滿,“我姐夫忠肝義膽,俠義無雙,我看你就是仗著他脾氣好才屢次挑釁,若是換做他人,早就拔下了你的舌頭!”
不等陳翻譯說話,徐蟄就用契丹話罵她,“蕭峰已經夠討人厭,你這個小丫頭比他還討厭,要不是我不欺負女人,早就叫人捆了你丟到馬廄裡,餓上幾日看你還有沒有力氣罵。”
唯一聽得懂二人話的陳翻譯覺得,這兩個人雖然語言不通,罵人的話竟然差不多能對上,也是稀奇。
阿紫和徐蟄又罵了起來,蕭峰無奈搖頭,默默離開房間,去下麵要了壺茶水和一些吃食,等他們罵完就可以直接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