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宗勉歎了一口氣:“昔年群臣激蕩,薑應麟等奏請立儲,陛下一時惱怒,明旨說了‘立儲自有長幼’,這才落下口實。其後眾臣屢屢上奏,都執此言,薑應麟雖受貶謫亦快意無比,實在是群臣計策。”
鄭國泰點了點頭,那時候他父親還沒死,是妹妹剛剛被冊封皇貴妃之時。
薑應麟被貶出京之日,聽聞不知多少官紳相送,而薑應麟自己也像是英雄一般。
他用自己的被貶,換來了皇帝“立儲自有長幼,薑應麟疑君賣直”這句話,竟像是逼出了皇帝先給了一句明白承諾。
從此皇帝可就被動了。
畢竟你自己說過的,要立儲的話,自有長幼。現在如果廢長立幼,不合適吧?
莫宗勉凜然道:“上個月皇長子大鬨一場,似是留了狂悖不孝的話柄。然而外臣都清楚明了皇長子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放出這樣的事情讓外臣知道,反倒會讓外臣以為皇長子處境已如刀山火海。當日種種,多年積憤一朝傾吐,倒是情有可原,又引外臣憐惜,隻怕不知有多少自詡忠義之人直斥陛下之非。”
“那不是正好嗎?又是外臣聒瀆。”
“非也!吵還是要吵的,前次隻讓他們奏請增補閣員,就是要讓陛下有借口,群臣以國本為名聒瀆聖上,實則卻行黨爭之實。”
“到那時,再讓人說出當日皇長子衝撞陛下狂悖不孝之舉,便如添油加火。天子一怒,緹騎儘出,這才能再大辦一批,又能消停好些年甚至就此成事。”
莫宗勉分析了一下之後,撚著胡須滿臉不痛快:“可若之前就開始說皇長子狂悖不孝……太後她老人家已有處置。細節之處越抖越多,焉知浙黨不會趁陛下新受太後訓誡正自心虛,齊心協力裹挾科道言官及百官死諫,再驚動太後娘娘乾脆一錘定音?”
“趙閣老不願出頭,沈閣老實則獨掌內閣。若能一錘定音,實在是十餘年來未有之大功。既名留青史,又有擁立儲君之實。而後再東宮屬官拔擢新進,不知多少人要倒向沈一貫。太子黨實力愈強,將來就更難辦了!”
鄭國泰聽得心都涼了,因為他覺得老莫說得有理有據。
“你還沒說今天之事怎麼就殊為不妙了!”
“還是太後娘娘啊,東主!”莫宗勉有點無奈他智商的樣子,“太後娘娘一貫一心禮佛,不乾政事,也不願在國本一事上苛責陛下。但如今,她老人家又見了皇長子。雖然眼下來看還沒什麼,但有一就有二,這是做給陛下看的啊!”
“那可如何是好?”
鄭國泰也相信妹妹的話:皇帝其實優柔寡斷,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因為什麼新變故做了決定。
莫宗勉也很擔心。
他如今的富貴、將來的晚景,全都綁在了鄭家這輛車上。
若是鄭家倒了,朝臣可不會對鄭家客氣。
而身為親信幕僚,莫宗勉很清楚,太後的意思一直是屬意長孫。
既不會壞了規矩使社稷動蕩,王恭妃也是慈寧宮舊人。
國本之爭拖了這麼久,一是皇長子此前確實還年幼,二是太後確實一心禮佛、不願過問朝政。
可如今皇長子親自鬨事,既然鬨得太後關注了此事,以那位的性格,說不定就快刀斬亂麻地關注了下去。
畢竟皇長子明年就二十歲了,總不能這個年紀了還拖著不成婚吧?
而太子大婚和親王大婚,儀製又不一樣,非得名分定下來才會去做。
“老莫,快給個主意!”鄭國泰急了。
莫宗勉走來走去,許久之後才頓下腳步:“非常之時了,兩步一起走吧。”
鄭國泰精神一振:“怎麼說?”
“其一,依著戶部題本的說法,東主再上一個奏本。便說冊立之禮既繁且瑣,皇長子又已年近二十,不妨先冠婚再冊立。儀製嘛,倒可照太子之儀來。”
“那不就是坐實了?不行!”鄭國泰連連搖頭。
“東主莫急。奏本一上,必定朝野嘩然。在下打聽過了,戶部隻因財計艱難,大婚耗費則最重,故而那題本把大婚放在諸禮前頭。但東主這奏本一上,倒會讓戶部被科道言官群起而攻之,以為他們讚同廢長立幼。”
莫宗勉眉飛色舞:“況且,東主可說是他人假東主之名上奏。那又是有人要故意誣害國戚之家,用心險惡,局麵更顯複雜。”
鄭國泰聽得眼睛漸亮,連連點頭。
找個替死鬼罷了,這確實好辦:“第二步呢?”
莫宗勉嚴肅了起來:“那就是陛下也隱隱懷疑皇長子是邪物附身這才性情大變一事了!此事須得極為謹慎,一個不好,不僅不會奏效,貴妃娘娘還要落個行巫蠱之事謀害皇長子的罪名!以那位的性情,豈能不鬨到太後娘娘麵前?非要太後娘娘也存疑了,那才能行!難辦的是,這個月皇長子又甚是守禮,並無異常……”
“你的意思是,再激他發狂?惹得太後娘娘也不喜,生出疑心?”
“卻又不能是貴妃娘娘出麵。”莫宗勉點著頭,“而且,還要提前做些準備。最好是皇長子發狂起來時,又有些證據,讓太後娘娘和陛下當場就看出不對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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