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豪雨後,夕陽裡各處地麵泥濘不堪。
田伯休從裡門踏泥而出,身上純色的細麻衣沾滿了點點汙漬,下擺處更是如泡了糞水一般,又臟又臭,令他忍不住低聲罵了幾句。
隨後他目光瞟到不遠處的小高坡時,臉上所有埋怨的神色頓時消失一空,轉而恭恭敬敬地往彼處小步跑去。
相對於低窪處的泥濘,高坡要乾潔得多。
此時一輛華蓋馬車停駐其上,車身鑲金包漆,對比起下方破落的閭裡,頗顯幾分高貴的意味。
未幾,田伯休來到馬車邊,對車上的華服男子躬身行禮:“小吏見過孫氏貴人!”
馬車上的正是孫智。
“嗯。”
孫智微一點頭,隨意地指了指下方的夕陽裡:“可有動靜?”
“田博聞自昨日回家後,至今未出。”田伯休立即回答。
孫智眉頭一挑:“一直窩在家中?”
“豈敢欺瞞貴人?小吏昨早與此地裡正、裡監門打過招呼,各自守在裡中各個關節處,田博聞若有動靜,必定逃不出我等視線範圍。”
“況且昨夜連綿大雨,裡中根本無人外出走動,我絕不會看漏眼的!”
田伯休一邊緊張解釋著,一邊急忙抖了抖身上臟兮兮的衣服,既是增加說服力,也帶著些邀功的意思。
可惜孫智的目光並未停留在他身上,反而轉向同車的一位女子,似是征詢。
田伯休這才注意到車上還有一人。
便見此女一身灰白罩袍,兜帽壓得極低,難以看清麵目,他隻能從衣服的質料以及孫智的態度中猜測,這位應該不是普通的婢女。
咦?此女手握筆、書,看著倒像一位書佐……
呃,女書佐麼……難不成孫氏貴人好這一口?嗯……回去得好好打聽打聽,說不定能投其所好……
就在田伯休感慨世家子弟就是會玩的時候,後者已經從女子的耳語中得到某種答案,這才點了點頭,隨即對田伯休吩咐道:“既如此,便按計劃行事,你且帶路吧。”
田伯休低頭應是,但卻沒有立即離開。
孫智見狀,不由眉頭輕皺。
田伯休深知此時自己的遲疑姿態會惹貴人不滿,但按照對方的計劃,接下來針對田籍的行動,得由他來打頭陣。
一想到要直麵那位已登臨有秩的侄兒,他心中不由忐忑。
為了自家安全,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其……其實小吏尚有一慮!”
“說來!”
“田博聞畢竟是泠然閣下長老,且頗得那龐氏老朽賞識,小吏擔心……”
“泠然閣的人今天不會來。”
回答他的是那位神秘的兜帽女子。雖然聲音聽著頗為年輕,但那輕描淡寫般的語氣,卻是讓田伯休安心不少。
“為何?”
“我家主君已經與許閣主約定,先前曹宴賭約的五百銀刀,將以泠然閣的名義捐出。此時泠然閣的遊者正在都府商議此事。”
田伯休聽罷,心中疑慮頓時消除大半,同時不得不感慨孫氏家大業大,生生用權勢錢財砸斷了田博聞的後援。
雖然這位侄兒已經表示無意奪回其父的田產,但卻想分走其中一半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