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麗頭一次感受到來自這個男人的怒火,大有將一切燃燒殆儘之勢,可她告訴自己不能慫,元栩是因為她才涉險的,“你要答應我,不準傷他。”
陳述白輕笑兩聲,很想掐住殊麗的脖子告訴她,敢合起夥戳他心窩子的人,就是對手,是敵人!
好,他們成功了,他已經心痛難忍。
秉著最後一絲理智,他隔空點點殊麗,“好,朕不動他,你過來,過來!!”
殊麗邁開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向陳述白,卻聽身後的元栩道:“以漁,你要想好,今日不逼他放手,日後就沒有機會了。”
殊麗知道元栩一心為她,也知元栩和陳述白的情誼遠勝血親,她不願做那個自私的人,毀了元栩,也毀了陳述白。
“謝謝你,可我......自願留下。”
說完,她堅定了目光,奔也似的撲進了陳述白的懷裡,在他耳邊道:“你不放他,我會恨你一輩子。”
她手裡握著一根金簪,抵在了陳述白的心口。
低頭看了一眼陷入衣襟的簪尖,陳述白眼尾更紅,握住她的手使勁兒往自己心口捅,她瘋,他陪她就是。
所有人都瘋了,瘋了。
殊麗感覺握簪的手不受控製,一點點刺向男人,她恍惚著、崩潰著、掙紮著,擺脫了那支金簪,痛苦道:“為何是我,為何非要束縛我?!”
她仰麵閉眼,低泣起來。
陳述白握著簪子環住她,疲憊道:“朕也想知道,為何非你不可,麗麗,你告訴朕,要如何博得你的歡心、取得你的原諒?”
宮外燃起炮竹聲,劈裡啪啦,掩去了此刻的風聲和抽泣,很快就要除夕了。
陳述白抬手,讓人將元栩帶下去,可元栩忽然輕笑起來,笑聲又諷又嘲,卻還能維持君子之姿。
他揮開靠過來的侍衛,直直看向擁著殊麗的男人,“陛下不知該如何博取殊麗的歡心、她的原諒?”
陳述白擁緊殊麗,眯了下鳳眸,似乎猜到了他接下來的話。
元栩慢慢向前,眼中譏嘲更甚,“一個連實話都不敢講的人,一個連實情都不肯告知的人,如何能取得心上人的歡心和原諒?陛下在苦惱什麼?是在苦惱無法取悅殊麗,還是苦惱說出真相後會將殊麗推得更遠?”
聽出元栩話中有話,陳述白緘口不語,殊麗則從陳述白的懷裡抬起頭,盯著陳述白乾淨的下頷。
左耳再次傳來元栩的聲音,輕緲的隻有他們三人能聽見。
“元佑,你還要偽裝到何時?”
殊麗皺眉,貼在陳述白胸口的右耳聽見了劇烈淩亂的心跳聲。
元佑......元佑?!
似乎明白了元栩的暗示,殊麗看向陳述白的目光變了,變得怔愣而難以置信,“他在說什麼,陛下?”
陳述白垂眸,不知如何解釋,從未想過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會有“出賣”自己的一天。
可又無從辯解,隻因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殊麗扭頭看向元栩,眼中帶著詢問。
元栩淡了幾分語氣,“如你聽到的,元佑就是陛下,陛下就是元佑。”
眼前白了一下,殊麗緊緊盯著陳述白,一種被欺騙、利用、玩弄、無視的感覺夾雜而來,如一記記重拳砸在胸口,砸得她心肺俱碎。
元佑是陳述白……難怪他敢我行我素,做任何事都不計後果。難怪,他在撩撥她後,可以全然抽身。難怪,他來無影又去無蹤。
陳述白是元佑,怪不得他會將她安排在元佑的馬車上,會說元佑是個值得信任的人,會一次次試探她對元佑的感情。
原來,原來!
原來他們是同一個人,是同一個混蛋!同一個從沒考慮過她感受的自私鬼!!!
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她一把推開陳述白,奮力向外跑去,鬟上的珠花搖曳閃爍,映入陳述白的眼中。
他心裡一慌,追了過去,再顧不得帝王的威嚴,“麗麗!”
元栩也追了出去,眼看著殊麗從月門跑走。
把守月門的侍衛都知殊麗是準皇後,見她跑出來,第一反應不是攔截,而且跪安,也因此沒有及時攔下她。
陳述白健步追去,在伸手拽住她後襟衣衫的同時,眼前閃過一道銀光。
殊麗快速拔出一名侍衛腰間佩刀,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夠了陳述白,你離我遠一些!”
淚水在眼眶打轉兒,頭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天子名諱怎可隨意喚出,其餘人心提到嗓子眼,額頭抵地。
陳述白趕忙鬆開她,向後退了兩步,試圖穩住她的情緒,“朕……我不碰你,你放下刀。”
殊麗濕著一雙眼,將刀刃在脖頸間推進一寸,本就蒼白的臉再無血色,她就那麼睨著他,睨著兩重身份欺她至極的他!
“元大人,你隱藏的真夠深。”
也不在乎侍衛們有沒有聽懂,她顫著黑睫,不停後退,而她的身後,是結冰的人工湖,稍有不慎就會摔倒,而摔倒的後果……
陳述白不敢想象,揮手叫停了隨後趕出來的宮人和侍衛,“彆刺激她!”
陳述白怕她因激動滑倒,放緩語氣,“好,我不讓他們過去,你過來好不好?”
男人眼中的焦急和關切不是假,可殊麗再也不需要了,元佑對她而言,是情竇初開的水晶,如今這塊水晶變成霧色,不再純潔,毀掉她最後對感情的保留。
將刀刃又推進半寸,她冷目:“讓我和木桃離開,永遠。”
“什麼?”
“我說,讓我和木桃離開,否則,我將永葬此處。”
陳述白知道殊麗不是個衝動的人,剛剛絕非嚇唬人,加上她前段時間的萎靡狀態,或許真的能說到做到。
“你先把刀放下,凡事好說。”
“我還能信你嗎?”殊麗悲戚,痛不欲生。
陳述白沉默了,是啊,一次次的欺騙,哪裡還有信任可講。
“你把刀放下,我答應你一個條件。”
殊麗冷笑,根本不信他說的,扭頭瞧了一眼身後的人工湖,慢慢後移踩在了上麵,此刻,她多想與湖水融為一體,流淌到天涯海角,而不是被拘一角,徒賞單調景色。
她累了,很想躺在冰麵上冷靜冷靜,若說曾經多麼喜歡元佑,現在就覺得自己多愚蠢。
被喜歡的人耍得團團轉,這種滋味她再也不想嘗試。
隨著她一步步靠近湖心,陳述白的心跟著一下下揪痛,他很早之前就後悔用“元佑”的身份騙她,可坦白出來,就會是今日的場景,再難收場。
“你下來,我以嘉朔帝的名義起誓,允諾你一個條件,說到做到,倘若失言,退位讓賢,孤苦一生。”
天子當著眾人的麵發了毒誓,絕不是兒戲。
眾人麵麵相覷,紛紛跪地,求殊麗放下手中刀,回到岸上。
在天子沒下令前,他們不能來硬的,否則早將殊麗按在冰上製服了,聖寵過盛,真不知是不是好事。
殊麗像是終於看到一束光,她一字一頓地要求道:“那就請嘉朔帝放民女出宮,此生不再糾纏,男婚女嫁,各不相乾。至於腹中胎兒,我可以自己撫養,也可以交給皇室,待他出生再說吧。”
“你覺得現實嗎?”
殊麗麵露譏嘲:“陛下剛剛還以皇位發誓,卻又做不到,失信的未免太快了。”
說著,她毫不猶豫地朝脖頸劃開一個刀口。
鮮血順勢而下,染了衣襟,在白茫的雪天裡尤為鮮豔。
陳述白一急,大步走向前,奪過她手中的刀扔在冰麵時,發出“呯”的一聲脆響。
“你瘋了!”
殊麗呆呆望著地上的刀,“再這麼下去,我是會瘋的。”
陳述白掏出錦帕緊緊捂住她的傷口,傷口不深,卻是血淋淋的觸目驚心。
細細飛雪變得濃密,落於陳述白的肩上、發頂,他品著殊麗的話,眼裡的心疼漸漸變了意味,垂下頭,慢慢笑了,笑聲清淺,很像一個機關算儘後失意的少年。
說到底,無論怎麼努力,都留不住一隻寧願粉身碎骨也要展翅高飛的鳥。
他本就不是個習慣強人所難的人,相反,冷心冷情的他,最不屑強迫人,罷了,她想走,那就放她走吧,也好過逼瘋、逼死她。
“好,朕允你離宮,恢複你薑氏以漁的身份,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乾。”他垂下手,慢慢朝岸邊走去,對跪在地上的馮連寬交代道,“傳令下去,今日之後,大雍朝例行選秀,擇賢入宮。”
話落,拂袖離去。
賭氣也好,放棄也罷,都結束了。
當著眾人許下承諾,沒有反悔的餘地。
薑以漁,朕不是沒你不行。
心口疼痛異常,他加快腳步走進月門,與靜靜站立的元栩擦肩時,冷淡道:“元侍郎於燕寢下藥,圖謀不軌,現交由大理寺查辦,即刻拿下。”
說罷,越過元栩,進了燕寢,周身縈繞著陣陣寒氣,偏偏臉上不見慍怒,像是結束了一場荒誕的獨角戲,清醒過來了。
然而,就在殿門合上的一刹那,他猛烈咳嗽起來,雙手撐在桌沿,彎腰吐出了一口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