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桃站在車廊上,望著龐府的馬車駛離,忍不住喃喃:“人都會長大啊。”
煜王也沒想到昔日刁蠻不可一世的龐諾兒會懂得報恩,看來,溫室養出花,在不經曆風雨前,永遠不知有多堅韌。
傍晚杳靄流玉,大團大團的白雲酡醉嫣紅,美不勝收。
殊麗裹著白絨小氅,與“謝仲禮”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偶一路過巷子口,她都會往裡瞧一眼,五大三粗的男子們正蹲在牆角喂貓喂狗。
收回視線,殊麗繼續走著,與喧鬨的人群格格不入。
陳述白走在一旁,也是個極其安靜的人,但為了烘托兩人相處時的氛圍,主動跟她提起燕寢的禦貓。
“那幾個五顏六色的小貓都被抱走了,大貓還在燕寢,一到夜裡就喵喵叫。”
難不成是想念自己的孩子?殊麗不解道:“為何會叫?”
“想你。”
殊麗有點無語,覺得身邊的男子太過刻意,“二爺不必討好我,無用的。”
出門在外,殊麗給他喚了稱呼,以防被有心人聽出端倪。謝仲禮在家中排行第二,叫聲“二爺”也算合適。
陳述白掀弄嘴角,心道討好並非無用,今晚她不就同自己出來了。一絲淺淺的得意劃過心頭,他低頭看了一眼她攏在小氅裡的手,想要握住,卻怕她厭煩。
抵住欲念,他亦步亦趨地跟在殊麗身邊,陪她走在鬨市中,“累了就說一聲,咱們去酒樓用膳。”
“不累。”
睡了一個白日,殊麗現在很是清醒,加上周圍氣氛渲染,人也鮮活不少,“二爺不是說,今晚有雜耍,在哪兒?”
走了這麼久,街頭到巷尾,連個雜耍的影子都沒見到,莫不是又在誆她?
像是讀懂了她的心理,陳述白鄭重道:“我說過不會再騙你,決不食言。”
看他認真嚴肅的樣子,殊麗失笑,“那再走走。”
她本就是個脾氣好的,不愛作踐,若非有意遠離他,才不會計較有沒有雜耍,可看他剛剛的樣子,又開始於心不忍,說到底,還是對他狠不下心,原本,她可以徹底拒絕他今晚的邀約。
尋了許久,沒見到雜耍,倒是遇見了套圈的攤位。
陳述白還在慪火馮姬給他提供的雜耍消息,想著用膳時,讓侍衛臨時去請一個班底,這會兒見殊麗站在套圈的攤位前,盯著路人手裡的圈,趕忙問道:“想玩嗎?”
閒著也是閒著,殊麗點點頭,開始躍躍欲試。
攤位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物品,最值錢的莫過於一對羊脂玉的嬰兒手鐲,看客們花了錢兩,都竭力在套那副玉鐲,可玉鐲看著不大,卻被擺放在可投範圍的邊沿,稍一用力投擲,套圈就會出界,即便套到,也會失效。
看客們笑罵攤主故弄玄虛,氣得牙癢癢。
“不套了,這不就是近在咫尺,遠在天邊嘛。”
輪到殊麗,同樣也套不到玉鐲,可那副玉鐲剔透潤澤,上麵還雕刻著一對鼓起肚子的河豚,屬實討喜,殊麗心癢起來,跟鐲子較起真兒。
“這位娘子,次數用光了。”攤主笑著提醒,遞出另外十個套圈,“可要繼續?”
殊麗嗔一眼,“要。”
從未見她如此較真過,陳述白站在斜後方,一麵為她遮擋擁擠的人潮,一麵盯著她逐漸認真的麵容,甚覺有趣。
又拋擲了十次,還是沒有套中,殊麗泄了氣,扯了一下陳述白的衣袖,暗意是讓他幫忙,可明麵上不好意思說出口。
在宮中時,她曾親眼目睹陳述白投壺的本事,可謂箭無虛發,來套那對玉鐲,應是大材小用。
可斜後方的男子像塊木頭,根本沒懂她的意思。
她又要了十個圈,癟了癟嘴,繼續拋擲,並未瞧見陳述白揚起的嘴角。
再次全軍覆沒後,她掏出碎銀遞給攤主,不打算玩了,一是覺得沒有套中的可能,二是跟陳述白慪氣,他都不說幫一幫她。
熟料,剛一轉身,手臂就被那人輕輕握住。
陳述白一手攬過她,另一隻手伸向攤主,“我們再來一次。”
殊麗擰了擰腰,卻被男人攬得更緊。
攤主笑嘻嘻地上十個圈,“祝您好運。”
陳述白以食指套上那十個圈,低頭看向懷裡的女子,“想要玉鐲?”
殊麗扭頭不理,明知道他在拿喬人情,“不想要了。”
“我想要。”陳述白附在她耳邊,“想給咱們大寶兒套著那對鐲子。”
大寶兒?
殊麗推了推他,她的孩子叫珍寶,才不叫大寶兒。
陳述白盯著她略顯嬌嗔的模樣,忍住親她的念想,隨手一拋,十個套圈齊齊擲向角落裡的玉鐲。
看客們瞪大眼睛,眼看著十個套圈相繼落在了玉鐲之上,且沒有出界。
一聲聲驚歎和撫掌響在周遭,攤主氣得直拍腿,嚷嚷著那是他的鎮“攤”之寶!
看客們哈哈大笑,嘲笑攤主聰明反被聰明誤。
攤主將玉鐲裝進紅色的繡包,不情不願地遞給陳述白,“您的運氣真是太好了。”
殊麗看著被眾人誇讚卻淡然如常的男子,心道,不是他運氣太好,是攤主運氣不好,遇見高手了。
陳述白接過繡包,帶著殊麗去了附近的首飾鋪,請店家在繡包上係了一條長長的紅繩,之後為殊麗戴在了脖子上,“掩好。”
還用掩好?跟傳家寶似的。
殊麗低頭看向身前的繡包,對腹中的小家夥默念:乖寶,今兒你爹爹不隻給你取了乳名,還送了你一份禮物,你可喜歡?不過大寶兒這個名字,娘不是很滿意,太隨便了,等咱們出生,娘再給你取個好聽的。
默念的話,自然得不到回應,殊麗將繡包放進衣襟,看向男人,“我餓了。”
“好,去酒樓。”
陳述白握住她的手,慢慢走向店門口。
殊麗抽了抽手,沒有抽回來,也就由著他了。
氣氛尚好,她暫由自己沉浸在這份不夠真實的溫情中。
酒樓的雅間內,飯菜早已備好,殊麗隨陳述白進去時,還發現了躲在隔壁間的白發老太監,以及躲在老太監身後的俊俏小太監。
“人都來了,不如一起用膳。”
殊麗意有所指。
陳述白牽著她的手往裡走,“就咱們兩個,我隻想和你一起。”
人都到桌前了,相扣的手還未鬆開,不是殊麗不想抽回,而是對方握得太緊。
雅間內富麗堂皇,不僅有桌椅軟塌,還有屏風大床,乍一看,更像是天字號的客房。
雅間在三層,臨著一條蜿蜿蜒蜒的河流,河麵已經冰凍,但有不少百姓在河麵上滑冰車、打冰坨,氣氛和樂而閒舒。
陳述白帶著殊麗去淨手,連香胰子都是他親自為她塗抹。
殊麗極其不適應,“我自己來。”
陳述白不依,為她擦拭起手指,一根根,不落一處。
剛淨完手,還未落座,河麵上就燃放起了煙火,不用說,又是哪個達官顯貴的手筆。
殊麗倚在雅間外的挑廊上,凝著天空炸開的煙火,黑瞳映出五顏六色的光彩。
陳述白倚在一側,眼尾漾開絲絲柔情,一瞬不瞬地盯著身邊的女子。
被盯得不自在,殊麗扭過頭,“你不是來欣賞煙火的?”
陳述白靠過去,借著紅彤彤的火光,扣住她的後腦勺,“自然不是,你欣賞煙火,我欣賞你。”
旖旎快被他彙成詩篇,殊麗拍開他的手,繼續盯著天空,鵝頸後仰,優美引人采擷。
陳述白再忍不住心中悸動,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在女子的驚呼中,堵住了她的唇。
“唔——”
殊麗使勁兒推他,彆開臉,忿忿道:“你乾什麼?”
陳述白不顧一切地吻著她,想要將她揉碎在懷裡,可懷裡的女子始終沒有軟下態度。
煙火伴著月光,映在他們同樣皙白的膚色上,為他們鍍上一層層朦朧,陳述白扣緊她的後腦勺,氣息不穩道:“麗麗,你是喜歡我的,為何不敢承認?”
否則,以她的性子,怎會一次次縱容他的靠近?
從很早以前,他就聽說過她對外人的態度,冷而疏遠,不給任何人接近的機會,戒備心極重。
他還知道,侍衛和朝臣們給她起了個綽號,叫冷美人,按理兒說,她實不會給他任何越雷池的機會,可事實上,她為他一次次妥協,一次次開合心門。
殊麗不願承認,不停推搡,抓起木楎上的小氅就要去推門,“我該回去了。”
陳述白從後麵抱住她,緊緊錮住她的腰,灼燙的吻落在她的側臉、耳廓上,“麗麗,你到底在怕什麼?喜歡我就這麼難以啟齒嗎?”
殊麗彎腰想要躲避,被他托起下巴,被迫直起腰身。
陳述白貼著她的耳朵,一遍一遍述說著自己的愛意,想要逼她正視這段感情。
“你是喜歡我的,對嗎?”
殊麗閉上眼,搖了搖頭,完全被他攪亂了思緒,也怨自己不夠狠心,給了他可乘之機。
“我不喜歡你,永遠不會。”
冷靜下來,她背對他,一字一頓說的清楚。
背後傳來一聲輕歎,隨之是一聲輕笑:“胡說,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