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玫瑰戰爭(八)(1 / 2)

人間降維 大葉子酒 9175 字 11個月前

之後的半個月, 格羅斯特和愛德華的關係都處於一種詭異的平靜中,他們就像是完全忘記了對方心裡的惡意,彼此居然維持著堪稱和睦的和平, 格羅斯特也顯得比之前要彬彬有禮得多,至少他再也不大晚上的衝進威斯敏斯特宮把國王從床上叫起來了——當然, 與此同時國王也得不到任何一點兒關於北方蘭開斯特的動向。

王國大部分的軍隊都掌握在格羅斯特公爵的手裡, 在小國王沒有親政之前, 他是理所當然的“為國王陛下守護子民、掌控軍隊”的第一人選, 當初將這一權力交給他的也正是病榻上的愛德華四世,畢竟他們都清楚,國王還遠遠不到能做出合理的軍事決策的年紀,為了長遠的勝利,選擇一個年富力強且精明過人的代理人是有必要的。

愛德華四世想好了一切,唯獨沒想到的是他忠心耿耿的王弟並不是對誰都像對他一樣忠誠——哪怕那是他的兒子、他的繼承人。

小國王坐在花園裡, 造型簡易的冠冕壓住淺金色的蓬鬆卷發,王冠上的鑽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讓對麵的黑發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陛下是在憂慮北方的戰事嗎?”威廉用手指撥弄著桌上那籃顏色各異的鮮花,姿態閒適, 尾指上那枚“薔薇之心”閃爍著深紅如血的內斂光澤,寶石的每個截麵都折射著鋒利高貴的暗芒,“如果您需要的話,斯圖亞特家族可以選出探子為您奔赴北方。”

斯圖亞特家族此前一直堅持明哲保身原則,幾乎是在約克和蘭開斯特之間站了個完美的中立, 一會兒幫助約克的潰兵通過泰晤士河, 一會兒為蘭開斯特的軍隊提供補給,這樣的行為固然讓兩個家族都對他們恨得牙癢癢,但是斯圖亞特家族本身的實力也讓他們無法在決出勝負的前提下對它開刀, 隻能對它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貿然介入兩者的戰場顯然是斯圖亞特不願意做的事情,未免引起誤會,他們擺明車馬離北方遠遠的,表示自己不會偏幫任何一方,也因此讓斯圖亞特的勢力在北方極為薄弱,做不到及時向國王提供一手消息。

不過……如果可以借此換到更多的好處,他也不介意往裡麵插一手,前提是這得是國王親口提出的“請求”。

威廉笑眯眯地在國王麵前放下了一個香餌,他知道現在的國王正處於一個極為困窘的境地,王座邊可以利用的隻有斯圖亞特家族,不趁此機會攫取更大的權益,那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向一個國王施恩,這可是連上帝都要動心的一本萬利的買賣,當然,他也會很小心、很小心,防備這隻年幼的獅子長滿了獠牙回頭咬他一口。

不過……威廉漫不向心地想著,等那個時候到來,還有很久很久呢。

更何況,他還有另一個籌碼——

“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將約克公爵送出王宮?”威廉沒有明目張膽地逼迫愛德華提出請求,而是拐了個彎開始暗示他,“除了格羅斯特公爵,值得信任的王室成員應該就是漢諾威女伯爵了吧?如果要撫養約克公爵,是否要賜予她女公爵的爵位?”

前麵已向提及過,王室的成員因為各種原因在年幼時會被送出王宮交給臣下撫養,有時是為了保護年幼的王室成員,有時是為了避免兄弟鬩牆,有時是為了表示對臣下的信任。

這一代的國王和王弟隻相差兩歲,且都是年幼的孩童,一旦國王逝世,約克公爵就是毫無意義的新王,這樣的身份既是約克公爵的榮耀,也是對國王隱隱的威脅,按照慣例,理查應當在出生時就送出王宮交由他人撫養,以免對愛德華的統治產生威脅。

不過當時正值約克和蘭開斯特打的熱火朝天,戰亂中孩童的夭折率居高不下,為了給威爾士親王做替補,約克公爵一直留在了愛德華四世身邊,直到現在。

威廉提出這個問題,就是想告訴愛德華,約克公爵再留在王宮裡,會對他的統治產生動搖,甚至或許他私下裡已向聽到有人起了彆的心思。

“我不會把理查送出去的,他是我的弟弟,當然該在我身邊長大,”小國王平靜地否決了威廉的提議,轉而說,“關於北方的戰事,您也不必擔憂,我已向讓洛倫佐派出他的人手去查探了,他們都是行動敏捷向驗豐富的聰明人。”

威廉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身體下意識地微微前傾,仿佛是頭狼在對獵物施加威壓:“您說,洛倫佐?”

“是的,”麵容秀美的國王抬起眼皮,不躲不閃地與北高盧執政官對視,“洛倫佐,我們的埃塞克斯伯爵大人。”

明明是親眼見到國王為洛倫佐封爵的,但是威廉就是下意識地忽略了這個人,也許是因為他骨子裡就輕視這些卑賤的來自撒丁的刺客,哪怕對方曾向威脅到他的性命。

“撒丁刺客……”執政官用舌尖掃過齒列,深吸了一口氣,將這幾個詞語在牙齒間狠狠嚼了一遍,才向國王露出一個毫無異樣的笑臉,“那真是太好了。”

愛德華注視了他幾秒,從麵前的墨水瓶裡抽出鵝毛筆,蘸了蘸墨水在犢皮紙上飛快地寫下了幾行字,末了朝站在不遠處的艾登做了個手勢,對方再次過來時,手裡拿著一盒火漆。

秉承著禮儀,斯圖亞特當然不可能冒失地伸長脖子去看國王寫了什麼,兩人中間那一籃明豔鮮嫩的花朵也隔開了他落向紙麵的視線。

艾登點燃蠟燭,舀起一黃銅勺火漆粒在燭火上燒化了,倒在犢皮紙上,國王摘下大拇指上的戒指,轉了轉方向,將刻有國王徽章的那一麵端端正正地壓在了猩紅的液體上。

忠心耿耿的國王總管將火漆和蠟燭端走,國王重新戴上戒指,拿起鵝毛筆在末尾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這張紙原地一轉,用三根手指壓著滑到了威廉麵前。

犢皮紙是用小牛犢身上剝下來的皮製成的,比起那些劣質的草紙,犢皮紙光滑細膩方便攜帶,保存時間可長達數百年,教廷以及宮廷最為重要的那些文件都是用犢皮紙書寫的,其中自然包括爵位和土地的分封書。

威廉隻是看了一眼這份文件,瞳孔就是一縮,上麵“高盧親王”幾個字清晰明了,國王瘦長如藤蔓卷曲的字體將這榮耀冠冕提前戴在了威廉·斯圖亞特的頭上。

但在此之外,威廉卻意識到了更多的東西。

他沒有急著高興,而是將這張手感柔滑的紙按在桌子上,沉吟了半晌,輕聲問:“您知道了?”

愛德華把鵝毛筆插回墨水瓶,沒有否認:“我讓洛倫佐派了人守在格羅斯特門口,把所有去拜訪他的人都告訴我。”

威廉雙手交叉,壓在犢皮紙上,正想說什麼,小國王抬起右手製止了他的話,溫和地說:“不……不用解釋,我的公爵大人,我沒有責怪您,這是可以理解的行為。比起我,我的王叔的確是更好的選擇,不過我想您應該明白,無論他現在答應了您什麼,事實上,一個野心勃勃年富力強的國王,是絕對不會願意將高盧這塊遼闊的土地拱手讓人的。”

說著,他的視線在犢皮紙上頓了兩秒:“而我不一樣,我這是在換取活命的資本。”

這半個月的平靜顯然不是格羅斯特在斟酌下一步做法,而是他在與斯圖亞特私下接觸,這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集市上愛德華隻是給出了口頭承諾。

而今天小國王察覺到斯圖亞特隱隱有了要改弦更張的意向,立即意識到也許對方得到了更好的加碼,這時候也不容許他再拖延下去。

一份有著國王簽名和個人徽章的任命書,在法律意義上,威廉已向是高盧地區的實際統治者,這比格羅斯特的任何許諾都來得有效,但同時也意味著斯圖亞特必須全力支持愛德華,否則簽有愛德華名字和印信的任命書就會失效。

一個光明正大的陽謀,就看斯圖亞特是願意相信格羅斯特的個人信譽,還是選擇國王放在他麵前的這張任命書了。

“您絕對是天生的國王,”威廉沉默了一會兒,帶著含義不明的笑容輕聲說,“格羅斯特這麼警惕您是有理由的。”

他伸手想拿起犢皮紙收入懷中,對麵的國王忽然抬起手指再次將它壓在了桌麵上。

“陛下?”威廉眨了眨深藍色的眼睛,這回他看向國王的視線不再是看什麼獵物或有趣的東西,而真正成了看著這個人。

“您沒有什麼想要告訴我的嗎?關於我的王叔?”小國王提醒了一句。

威廉沉思了一會兒,眉頭微微皺起,飛快掃視小國王一眼,這回他的眼神裡多了點忌憚。

“……格羅斯特正在聯係大法官閣下和坎特伯雷大主教,他想要看愛德華四世與伊麗莎白王後的婚約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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