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玫瑰戰爭(十五)(1 / 2)

人間降維 大葉子酒 8191 字 11個月前

倫敦塔和威斯敏斯特宮相距不遠, 二者都坐落在泰晤士河畔,站在威斯敏斯特宮的塔樓上,就能看見倫敦塔標誌性的幾座望樓。

這座建築雖然被命名為“塔”, 但它其實是一整套占地約一百畝的建築群,威廉一世當年為了控製倫敦城而建造了這座軍事堡壘, 它護衛著倫敦成為永不陷落的要塞, 高大的圍牆內有天文台、教堂、監獄, 甚至還有一座小動物園和一個小碼頭, 在長達數百年的時間裡,倫敦塔都是國王最重要的行宮之一,後來才因為配套設施跟不上而慢慢成為人們印象中囚禁關押重要王室成員的監獄。

理查從車簾的縫隙間往外看,馬車邊上的騎士警惕地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好像很怕這個年幼的約克公爵乾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不過很快,車簾就被放下來了, 穿過一扇沉重狹窄的鐵木大門,馬車咕嚕嚕地碾壓上了鋪陳在中庭地上的白色沙礫,四周方形的塔樓圍出了一塊寬闊的空地,空地中央是一座古怪的木頭高台。

馬車停下了, 沒有人去攙扶約克公爵,當然理查也不需要他們的攙扶。

他從馬車上跳下來,視線落在白沙石中那座突兀的高台上,眼神冷冷的,這座高台就是倫敦塔的斷頭台, 為了保持王室的體麵, 犯下了大罪的王室成員不用在眾目睽睽之下行刑,這座隱蔽的斷頭台就是留給他們的最後的仁慈。

理查的視線很快就從斷頭台上移走了,一名騎士爬上馬車, 將仍舊昏迷不醒的國王背下來,其他幾人則將他和理查圍在中間,半壓迫式地向著其中一座塔樓走去。

格羅斯特公爵顯然不是讓侄兒們來這裡享福的,他為他們選擇的居所遠離後方那幾座特意為國王修建的宮殿,而是中庭一邊高達三層的石頭塔樓,在居住功能之外,這座塔樓有時也用於關押即將被行刑的犯人。

塔樓底部沉重窄小的門打開了,這扇門隻能容納一人通過,門後就是幽深冰冷的隧道,蒸汽管道和黃銅鍋爐還沒有覆蓋這裡,它就像是遊走在古老時代裡的幽靈一樣,隻能兩人並行的甬道牆上點著煤油燈,拐角處還插著火把,因為人的進入,氣流卷動火焰,在黑乎乎的牆麵上投下直達天頂的瘦長影子。

塔樓裡的光照很糟糕,倫敦塔本來就是為了防禦和戰鬥而建造的軍事堡壘,為了安全,建築師們為倫敦塔選取了厚重的牆體,同時也大量減少了窗戶的設計,還將一樓的窗戶都放在極高的位置上,隻能漏進一點點可憐的光線,防止敵人從窗戶裡攀爬進來。

緊臨著泰晤士河的環境讓塔樓裡十分陰暗潮濕,地麵上甚至有薄薄的水漬。

他們沿著盤旋的石梯上了二樓,提著玻璃汽燈的看守者顯然早就得知了即將入住這裡的人是誰,他低眉順眼地在前麵帶路,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

二樓比一樓稍微好一些,至少不再那麼潮濕陰冷了,他們來到甬道儘頭的那間房間前——其實也並沒有走多遠——看守者用一把生了鏽的鐵鑰匙打開柵欄鐵門,又用另一把鑰匙打開後門的沉重木門,將那間小小的房間顯露在了眾人麵前。

說是房間,或許說囚室也不是不行。

房間一角放著一張不大不小的四柱床,窗前有兩把椅子和一張桌子,牆角的壁爐已經點起來了,驅散了那股黴味和潮濕的腥氣,另一邊放著幾隻大箱子,那是昨天女傭們整理出來的東西,就這樣原封不動地扔在了那裡。

好歹裡麵的家具沒有偷工減料,還是按照國王的身份來配置的,理查苦中作樂地想著。

那名騎士走進去,將背上的國王放到床上,和同伴們對視一眼,就默不作聲地走了出去,理查身後的門被嘩啦一聲關上,隨即響起的就是鎖鏈撞擊的叮當聲。

約克公爵轉身看了看這扇在他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木門,木門中間有一個一尺多長寬的小門,看守人哢噠一下打開小門,對正看著他的約克公爵說:“尊敬的殿下,您和國王陛下的午餐我會按時送來,請好好休息吧。”

這時,另一張臉擠開了他,那名帶隊騎士盯了理查兩秒,用沒有感情的語氣說:“公爵閣下命我傳達,假如國王陛下需要牧師,他們就等在樓下。”

說完,不等理查做出什麼回應,小門又哢噠一下關上了。

於是這間小屋子裡,就隻剩下了木柴被灼燒的劈剝聲。

理查給床上的愛德華蓋好被子,拖了張椅子走到床邊坐下,低著頭開始看著那張蒼白的臉發呆,看著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冷,於是窸窸窣窣地脫掉身上的外套和鞋子,輕手輕腳地鑽進了被子,將臉貼在了少年有些涼的肩上。

“你快點醒過來吧……”

孩童的聲音含糊地悶在被子裡。

理查忘記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一陣刺耳的嘎吱聲驚醒的,那扇小門打開了,看守人將一隻托盤從外麵塞了進來,放在小門下一塊隔板上,一句話沒說就關上了小門。

理查在溫暖的床上躺了一會兒,才爬下去拿他們的午餐,托盤上隻有一壺清水和兩塊粗礪的黑麵包,麵包上沒有撒細膩的糖分,也沒有蜂蜜和奶油,手感甚至帶著穀物沒有脫乾淨的刺紮,麵包邊上是一個木碗,裡麵有一些肉塊,上麵的油脂都已經結成了白色的膩子。

理查看見這些東西時臉上一點變化都沒有,平和地端著這些東西走到桌邊,從柴火堆裡找出一條細長的木棍子,將麵包掰開,夾著冰冷的烤肉,插在木棍上,放在爐火上烤了起來。

這些東西的口感實在不能恭維,理查艱難地咽下屬於自己的那份食物,把另一塊麵包烤好,放在木碗裡,用清水泡成糊狀,爬上床一點一點地喂著他的國王。

唯一讓他高興的就是小國王還有著本能的吞咽反應,不然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最後剩下的半塊麵包被他放在了桌上,托盤則放回了小門後那塊墊板。

二樓的窗戶麵對著泰晤士河,他可以看見來往的行人步履匆匆地從街道上經過,有些人無意間抬頭,看見窗戶後孩子的麵容,會驚訝地停下腳步與他對視,但他們很快就想起來這是什麼地方,於是驚訝的臉色馬上變成了恐懼和避之不及。

天色很快暗下去,窗外飄起了雨水,倫敦塔的窗戶是完全封死的,倒是阻攔了這些雨水的入侵,期間看守人來過一次,帶來了另一份清水麵包,烤肉換成了奶酪和兩個蘋果,理查將兩個蘋果用勺子費力地碾成蘋果泥,和著奶酪全部喂給了國王。

壁爐的火提供了室內所有的光源和溫度,理查早早地上了床,抱著愛德華的一隻手陷入了沉眠,但他睡到半夜就被再次驚醒,窗外的雨聲大的可怕,風聲像是女妖尖利的嘯叫,雨水瘋狂地擊打著窗戶,發出連續不斷的砰砰聲。

這聲音著實有些令人恐懼,如果是一個真正的孩童在這裡,說不定已經被這環境嚇得哭起來了,但理查不是什麼單純的孩子,他看了看黑漆漆的夜色——當然什麼也沒看見,伸手感知到空氣中的溫度在急劇下降,於是從床上跳下去,往壁爐裡塞了好幾塊木柴,還從箱子裡翻出了幾條厚實的鬥篷,一股腦兒蓋在了床上。

就在他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另一種動靜引起了他的注意。

夾雜在狂暴的風雨中,像是魔鬼在跳著踢踏舞……

理查眼神一凜,這不是他的錯覺,真的有人在靠近!

走廊裡的腳步聲愈發的大了,好像有一群人在快速靠近這裡,石頭的牆體和地麵都在微微震顫,下一秒,有人用力錘了這扇木門一下,暴躁地嗬斥:“打開它!”

鑰匙叮當響起,這扇早上關閉的木門被再次打開了,木門後站著一大群人,他們手裡提著明亮的提燈,另一隻手握著刀劍,燈光湧入昏暗的小屋子裡,讓理查不由自主地側過了頭。

不過在這短暫的一瞥中,他還是看見了為首的人的樣貌。

高大的身體,肩上披著深藍的鬥篷,暗金色的頭發耷拉著肩頭,被雨水浸濕的衣服還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淌水,不一會兒就在地麵上積起了一個小水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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