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巴黎之死(三)(2 / 2)

人間降維 大葉子酒 8385 字 11個月前

男人凝視了他片刻,忽然抬起手,將一直踢在手裡的一團東西扔到了舞台上,那團滾圓的東西咕咚一下砸在舞台上,咕嚕咕嚕滾了幾圈,恰好停在艾利亞諾拉裙擺邊緣,沒有觸碰到他的長裙,隻有幾滴血被甩到了雪白的裙擺上。

那團東西停下了,黑糊糊的頭發散開,露出一張青白猶帶驚恐的麵容,在片刻之前,他還衣冠楚楚地陪伴著國王陛下,為他捧著一束淡紫色的玫瑰,在包廂裡與國王一同欣賞著樓下的表演。

艾利亞諾拉當然認得他,每次國王贈送禮物,都會派這位最信任的秘書前來,包括告知他幽會的時間地點,或是駕著馬車將他送往凡爾賽宮。

艾利亞諾拉看了這個人頭一會兒,再度看向台下的男人。

對方好像很滿意他的表現,聲音不輕不重:“你的國王情人,正作為我的俘虜,就在外麵,依照戰爭法,我作為勝利者,有權繼承失敗者的一切,從這個王國——到他的妻子。”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所有人都不動聲色地和離自己最近地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士兵們尚且克製,不敢冒犯指揮官的威嚴,貴族們已經在心裡破口大罵,一邊罵這個男人居然覬覦艾利亞諾拉,一邊莫名地在心中驕傲,他們的巴黎果然有著無往不利的美貌,就連可怖的狂徒都要拜倒在他的裙裾下!

這樣混合著怪異自豪的情感一下子衝淡了死亡的陰影,讓他們對這個指揮官也多了點……男人之間審美相通的惺惺相惜。

“恭喜您,大人。”艾利亞諾拉仿佛隻聽見了前半句話,“我的演出結束了,可以去換衣服了嗎?”

他的態度太過平靜,平靜到有些詭異,好像台下站著的隻不過是一個他見慣了的愛慕者。

“當然。”男人點點頭。

艾利亞諾拉單腳後撤一步,雙手提起裙擺,認認真真地向著觀眾席行了一個謝幕的屈膝禮,給這場再也無人關注的歌劇畫上了休止符。

當他從容地走到後台時,士兵們都下意識地站到旁邊給他讓開了道路,自以為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臉,偷偷摸摸地感歎著,怪不得指揮官會看上她,真漂亮啊!簡直就像是那天第一次在城外看見廣闊的巴黎一樣,這種無與倫比的、充滿侵略性的美麗摧枯拉朽地征服了他們,讓他們無法不為之感到顫栗。

艾利亞諾拉坦然地走到自己的休息室,開門進去,房門合上,隔絕了所有窺探的目光。

寬闊的房間裡被紅色法蘭絨地毯鋪滿,他散漫不羈地解下衣物,把華麗沉重的長裙隨意地脫在地上,刺繡的外裙還拖曳在門邊,內襯已經扔到了沙發的扶手上,一邊提高聲音:“阿拉德?”

過了一會兒,阿拉德蠕動著從長沙發下麵拱出來,翻了個麵笨拙艱難地站起來:“艾利亞諾拉!你怎麼現在才回來!起義軍進來了,我剛才去後台找你,被他們堵回來——等等,你在乾什麼?我們趕緊跑吧!聽說他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閹伶脫下身上最後一件束身衣,阿拉德嘴上急慌慌地說著快跑的話,身體還是遵循著本能從衣架上摘下了一件絲綢浴袍,艾利亞諾拉赤|裸著身體大大方方地從他手裡接過衣服披在身上,靈活的手指滑動,係上了衣帶,然後懶洋洋地斜靠在了長沙發上,兩條長腿交疊搭在一起:“你慌什麼,他們仇恨的是折磨壓迫他們地貴族,而不是我們這種……被製造出來取悅貴族的畸形可憐人。”

他過分美豔的臉上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隻不過是換一個情人而已,我能好好地回來,就輪不上你來擔心我們會不會死。”

阿拉德在房間中間站了一會兒,忽然重重地抽了抽鼻子,甜潤的嗓音沙啞了不少:“天呐……你不應該……我是說,你本來可以……”

艾利亞諾拉用光裸的腳背挑起一件沙發扶手上落著的襯裙往地上一甩,麵色冷淡:“乾你自己的活。”

阿拉德沉默了一會兒,彎下肥胖的腰,撿起那條襯裙搭在手臂上,欲言又止了一會兒,默默地低下頭開始收拾房間裡地一地淩亂。

艾利亞諾拉看了他慢吞吞挪動的背影一會兒,伸了個懶腰,走到帷幕後的躺椅上,兩條過分修長纖細的腿耷拉在躺椅旁,像是垂下了百合花純淨的枝葉。

紋路細密的金色簾幕遮住了後頭的景象,不一會兒,屬於水煙的濃烈果香和蜂蜜的香氣氤氳開來,阿拉德微微鬆了口氣,艾利亞諾拉的睡眠一直很差,或許是因為身體的殘疾,他很難入睡,隻有大量攝入水煙,依靠藥物的催眠才能睡個好覺。

過了一會兒,房門忽然被叩響,阿拉德神經驟然緊繃,外頭可都是起義軍的人,現在來敲門的——不等他想出個頭緒,簾幕裡的艾利亞諾拉已經開口了:“讓他進來,然後你可以出去了。”

在屬下帶著好奇的視線裡,起義軍麵目冷肅的指揮官手裡提著一束花,像是提著一柄劍一樣,等門打開,他看都沒有看那個開門的人一眼,自然地走進了房間。

阿拉德試圖停留一會兒,但是那個穿著軍裝的男人冷冷地盯著他,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按照艾利亞諾拉的吩咐退出了房間,關上房門後,他呆呆地麵對著木門站在走廊上,忽然覺得悲哀又絕望。

提著花的男人在房間中央站了片刻,簾幕後仿佛已經睡去的人吐出一口煙氣,透過簾幕,隻能看見一個隱約的、充滿了誘惑力的輪廓,從拉長的脖頸到光潔的下巴,像是一隻天鵝。

來人步履平穩地走上去,用花束挑起輕飄飄的簾幕,一道縫隙伴隨著薄薄的煙霧濃香湧出來,鑲嵌著寶石的黃金煙管懶洋洋地伸出來,架住柔嫩的花朵。

“浪漫的陌生人啊,你率軍征戰時,還會在劍鞘裡插上芬芳的玫瑰嗎?”

含著笑意的吟唱十分醉人,又帶著沉溺在水煙中飄飄然的迷離恍惚,就是再有定力的人也無法抗拒麵前這一幕。

來人手中的花被一根煙管架在了半空,他慢吞吞地低頭去看,躺在土耳其式樣的絨麵墨綠長椅上的人衣襟大開,單薄的絲綢浴衣隻用一條腰帶束住,於是無論是胸膛還是光潔的腿,都一覽無餘地映入了他眼底。

這場景可太具有衝擊性了,頹靡的美人依靠在黃金白銀的珠寶中,被絲綢和花朵簇擁,淡金色的長發垂落,衣衫淩亂,修長的腿懶洋洋地搭在一起,他的容貌帶有聖子的純然無暇,但他的姿態卻過於放|浪,像是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充滿了夢幻、放|蕩、邪惡的誘惑力,那些引誘聖人墮落的宗教畫,倘若以他為藍本,那麼世上絕無人能夠對聖人的堅貞產生懷疑。

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自己這副不堪的模樣被彆人看見,也或許這樣的美麗本來就該為世人所共享。

“我不叫陌生人,”男人聲音平穩,吐字清晰,“我叫弗朗索瓦·巴蒂斯特。”

他調轉手腕,將那束淡紫色的玫瑰遞到艾利亞諾拉麵前,無論是姿態還是動作,都像極了調轉劍柄將短劍遞給彆人,全然不見獻花的那種浪漫柔美:“我聽說每一次與情人見麵,都要送一束花,這一次我沒有帶,所以從樓上找了一束,它的顏色很漂亮,像是你的眼睛。”

最後一句話,是他看著艾利亞諾拉的眼睛補充的。

“這束花的原主人告訴我,它的名字叫愛麗絲,我將它獻給你,希望你愛我。”

嚴肅板正的軍人用一板一眼的語氣說出了纏綿的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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