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那石頭塞回芥子囊,正想去看看那惡鬼怎麼樣了。還沒動身,忽覺地麵一震。
奚昭頓了步。
下一瞬,地麵忽然劇烈顫動起來,腳下也開始塌陷。
她本想嘗試著用那塊黑石移動自己,但身邊應是設了陣法,根本沒法出去。
最後,地麵塌出丈寬的圓坑。而她陷在坑裡,雖沒受傷,卻感覺力氣在緩慢減少。不光是她,還有她帶在身上的符,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灰燼。
她登時反應過來——
這應是那惡鬼設下的陣法,能急速吞噬靈力。
而她本就沒多少靈力,影響微乎其微,隻是力氣有所消耗罷了。
她又嘗試著往陣外走,但倘若握著那塊黑石,手還能伸出去。
卻至多隻能走出去一半。
身上的符也是,哪怕是高階符籙,在這陣法裡都成了灰燼。
想到靈虎頸上帶的銘牌,她正打算把它叫回來,廟門口便出現道人影。
是太崖。
他往常走路都懶懶散散的,跟沒骨頭似的。這會兒卻邁得急
,匆匆打門口走過。餘光瞥著她了,他放緩步子。
夜裡光線暗淡,但也隱約瞧得出他鬆了口氣。
“奚姑娘這是不想逛好東西,改來拜廟了?”他斜靠在門框邊,剛開始說話時還稍有些喘。
奚昭上一息還在四處尋找出去的法子,一見著他,麵容頓時平靜下來。
“方才有個道士,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把我騙到了這廟裡來。”
現下一想,那道士估計也是借用了這枚黑石的能力。
“道士呢?”不等她應聲,太崖就越過她,看向神廟後頭,低聲喃喃,“在那兒麼……二個?還是四個……這氣息似有些熟悉。”
奚昭又道:“我還撞著鬼了,不知這是什麼怪廟,鬼王出巡的日子也敢出來害人。”
太崖輕笑:“大抵是做散鬼做久了,想去地府走一趟——那鬼在何處?”
“被叼走了。”奚昭答得含糊。
叼?
太崖斂下心間怪異,用妖識仔細探查一番。
確定這廟中沒有鬼息,才勉強放了心。
又見她陷在坑裡不出來,他眼梢挑笑。
“奚姑娘可是要在坑底安家?”他揶揄道,“若是如此,不妨在坑底多待一會兒,等我去見見那道士,再走。”
“等等——我與你一起。道君可瞧見這坑了?爬不起來。”奚昭踢了下腳下的碎石子,向他伸手,“道君就不能拉我一把麼?”
他倆一遇著,多數時間都在鬥嘴。
這算是她頭回溫和下語氣,還露出這般神情。
應是真被嚇著了。
被個野道士騙到這荒廟裡不說,還撞著了孤魂野鬼。
這外頭的鬼與月府裡的到底不同,指不定如何凶殘。
對上那明眸,不知怎的,太崖竟覺心底往下塌了一塊兒。
他忽視掉那股異樣,上前。
就在此時,身後的昏暗天空陡然破開一絲光亮。
那縷光徑直照來,打在身前的大神像上,令太崖停住。
他想起什麼,狹長的眼微微眯起。
“天快亮了。”他道。
算起時間,離日升已不到半刻鐘。
“我知道,可我現在隻想出去。”奚昭還是那副驚懼神情,好像已經根本不在意能不能贏下賭約了。
壓在心底的巨石終於落了地。
太崖莫名感到一絲心悅——似乎有比贏下賭約更值得他鬆快的事。
“無礙,我既帶了奚姑娘出來,自會帶你回去。”他道,同時伸出了手。
就在手即將挨著鬼陣邊沿的前一瞬,奚昭道:“等等,我想起一件事。”
“何事?”
“前些日子答應給道君的香囊,還沒送你。”她從翻找出一個小袋子,然後遞給他。
這時候送?
太崖不免起了疑心。
但見她臉上沾灰、渾身輕抖的模樣,那股疑慮到底
被壓了下去。
他接過香囊,正想道謝,卻又覺得這袋子未免過重。
就是往裡塞十個香囊,隻怕也沒這麼重。
“奚姑娘的香囊也比旁人彆致些。”太崖嘴裡調笑,指尖卻碰著一片冰冷。
他垂下眸。
天際雖翻起絲魚肚白,但還沒到大亮的時候。方才沒看見,這會兒他才發現這哪是什麼香囊袋子,分明是那小攤主送她的芥子囊。
甚至連係繩都沒拴緊,一塊漆黑石頭從袋口露出。剛剛她遞過來時,袋口朝著他,所以才碰著了。
“這是……?”
“道君。”奚昭喚了聲。
太崖抬眸,卻見她神情間的憂慮儘數消失,換之以輕笑。
“到我這兒來吧。”她輕聲道。
下一瞬,太崖就覺眼前一黑。
再回過神時,竟已到了坑底。
趁他發愣的空當,奚昭拿回了被他虛握在手中的芥子囊,另一手則取出了他送她的那把匕首。
“道君,可能會有些疼。不過你忍一忍,很快便好了,我儘量剜得輕巧些。”
話音落下,太崖陡然感覺不對勁——他的妖力並無異樣。
但唯有那助他維持人形的靈力,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竟又被她給耍了一道。
“本還以為奚姑娘忘了此事,不想在這兒等著我。”他扯開笑,幾個字的工夫,就已吐出猩紅的蛇信子。
奚昭拔出匕首。
她帶靈虎出來,除了防身,還打算用它來逼太崖化形。
所有方法都試過了,隻能硬來。
不想眼下竟得了這樣一個好機會。
她笑道:“還不得多謝道君,日夜惦記著我的香囊。”
二兩句話說完,太崖身下就已伸出條黑漆漆的長尾。再被她一推,便跌躺在地。
他一手撐地,衣襟被扯得散亂,露出頸側的漆亮黑鱗。那雙明黃色的尖細豎瞳,則在暗處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如凶獸盯準了亟待入口的獵物。
見他化形化得這般快,奚昭往他手裡塞了顆龍齒,幫他填補流失的靈力,以延緩化形的速度。
嘴上還說:“道君慢些,我有些怕蛇。”
若是等他完全化出原身,她可不願挨他。
“奚姑娘……”
太崖低低笑出聲,另一手緊握住她的腕,將她拉近。
因著那條細長的蛇信子,他的聲音變得不大清晰,嗓子也啞。
“將我騙來這坑底的鬼陣裡前,可否想過這陣法對我的妖力無用?”
話落,原本被奚昭握在手裡的匕首,頓時跟活了似的,自動脫離出她的手,漂浮在半空。
早知道他會如此,奚昭看也沒看那匕首。
她挨近了些,附在他耳畔。叫旁人看來,隻以為他倆抱在一塊兒。
聲音輕到近似耳語:“道君當日隻說剜下鱗片,但也沒說,必須得用匕首吧?”
太崖眼簾一掀。
不等他應聲,下一瞬——趕在朝陽升起之前,奚昭低垂下頭,咬在了他的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