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銅錢鑄成,拴縛銅錢的紅色細線宛如血線。
那是師尊的劍。
他猶記得往日師尊在時,銅錢劍上常有嗡鳴傳出。
師尊說,是因這劍斬殺的鬼祟魔物太多。嗡鳴作響,每一聲皆是對他的恨。
隻要他在,劍鳴便無平息之日。
而自他仙逝後,那銅錢劍果真再無聲響。
“師尊。”月楚臨忽喚道。
但同往日一樣,書房中仍舊寂然無聲。那銅錢劍安安靜靜地懸掛在牆上,宛如死物。
*
明泊院。
緋潛站在梧桐樹後,一手杵著笤帚,直勾勾盯著不遠處的奚昭,還有送她回來的太崖。
等奚昭進了屋,太崖轉身準備離開,他才一扔笤帚,箭步流星地走出去。
“你站住!”他沒好氣道。
太崖頓步,斜乜著他,笑問:“你叫我?”
“自是你了,這兒除了你還有彆人麼?”緋潛在他麵前站定,“你怎麼總是來這兒,那道人不早走了麼,你是他師父,怎麼不跟著走?”
太崖笑道:“哪有師父跟著弟子走的道理?”
看著他那臉,緋潛就覺得煩。
甚而比看見藺岐還煩。
他不快道:“以前沒有這道理,你現在創個先例不就行了?”
太崖打量他片刻,忽說:“你好似不想看見我。”
緋潛點頭,實話實說:“你看起來很怪。”
頭回被這樣說,太崖稍怔,隨後低笑出聲。
“何處怪?”他問。
“不知道。”緋潛將他上下一掃,“總之不太想見著你。”
他以前在暗部時,也奉命追殺過蛇妖。
往往都是些難纏之輩。
太崖卻是極有耐心,引導著他開口:“是不想見我,還是不想看我和昭昭走在一起?”
緋潛原還糊裡糊塗的,突然聽見他喊了聲“昭昭”,登時跟炸了毛似的。
“彆這麼叫!”他緊蹙起眉。
太崖眉眼稍抬。
他隻當沒瞧出緋潛的敵意,從容不迫道:“你不願見我,再正常不過,無需生惱。”
這倒挑起了緋潛好奇心。
他強忍著心裡的彆扭,問:“怎麼個說法?”
太崖沒直接解釋,而是反問:“你便將我視作尋常妖類,倘若現在她說要與我定下妖契——你當如何?”
緋潛火氣更甚:“想都彆想!”
“那便是了。”太崖眼梢挑笑,緩聲說,“你以前與她定下過臨時妖契,如妖族與契主定了契,便不願見她再和其他妖類來往——正因此,你對我才會心有排斥。”
緋潛將信將疑。
太崖又問:“現下臨時契印雖解開了,
可你仍舊想留在她身邊,不願離開,是麼?”
緋潛一愣。
他怎麼知道?!
太崖:“你似乎沒弄清緣由,時常作惱。”
哪怕煩他,但被戳中心思,緋潛還是彆彆扭扭地點頭:“是又怎麼了?”
“你有這樣的心思,皆算正常,往後亦無需為此糾結生惱。”太崖道,“就如貓犬親近主人,又下意識排抵旁人——你仍視她如契主,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聽他慢條斯理地剖析著心緒,緋潛漸睜大了眼,概有恍然大悟之意。
原來是這緣由嗎?
太崖恰時落下保證:“你儘可放心,我不會與她定什麼妖契,更乾擾不了你的位置。”
緋潛狐疑:“當真?”
“當真。”
心中的那點不舒坦散去大半,緋潛看他也順眼些許。
等太崖走了,他轉身準備進屋,卻看見了守在房外的施白樹。
後者將他倆的話聽了七七八八,視線相對的瞬間,她冷冷吐出句:“愚不可及。”
不過聲音太小,緋潛沒聽清。
他興衝衝進了屋,進去時,奚昭正在埋首寫著什麼。
“你寫什麼呢?”緋潛問道。
“信。”奚昭頭也沒抬,“給知蘊的。”
“薛知蘊?”緋潛問。
奚昭點點頭:“要請她辦件事兒。”
落下最後一字,她折好信,再用薛知蘊之前留給她的蠟燭燒得乾乾淨淨。
信便算是送出去了,她正要起身,就見一旁的劄記本上漸浮出一句話:
——萬魔窟四季不分
奚昭拿過劄記本。
她早上正和那萬魔窟的妖閒聊,順口問了句萬魔窟氣候如何。
不過一直沒得到回複,直到現在。
——你回得好慢啊。
還是頭一次,他過了這麼久才回她。
算起來都有小半天了。
——受了些傷
奚昭提筆寫字。
——什麼傷?很嚴重嗎?
片刻後,紙上浮出應答。
——不重
奚昭便又說:
——這兩天應該沒時間和你閒聊了,我有些事要忙。
對方問她:
——何事
不過剛出現,字上就又覆來幾道橫線,將那問詢抹去。
概是他覺得這般細問不太妥當。
但奚昭倒不覺得有什麼,提筆落下回複。
——要忙結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