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昭開門,出去時恰好看見往院子裡走的太崖。
後者住了步,站在台階底下問她:“月二公子如何了?”
“……又暈了。”奚昭合上門,“好像不太穩定,醒一陣昏一陣。”
“多歇兩日便好了。”太崖話鋒一轉,“你打算一直留著他?”
奚昭:“想讓他幫我些忙。”
言外之意,便是暫且會一直留著他了。
太崖不著痕跡地掃了眼那緊閉的房門。
暫且有用麼?
奚昭思忖著提起另一事:“我之前聽你說,你那師父已經死了?”
太崖移回視線。
要在之前,他定然萬分確定師尊身死。
可現下……
“未必。”他道,“師尊多年前是為抵禦魔物,中了魔毒。他離世時我與見遠已鬨出齟齬,是他眼見著師尊離世。直到仙葬之時,我才趕回赤烏。”
“你倆不快,和你們師父也有關係麼?”
太崖稍作遲疑。
“算是。
“當日魔物血洗執明山莊,我一心想為族人報仇,便追蹤了那些魔物的動向,確定其中一些已去了天顯境,便遞信與天顯宗,追查魔物。
“但天顯宗以為,魔物行事狡猾,襲擊執明山莊是為私怨。在封住魔獄大門後,便不願再在此事上耗費心力。”
奚昭若有所思。
她對《萬魔》這本書的印象已經不算深了,但隱約記得主角團就是天顯宗的人,似乎身邊還混進了一個魔物臥底,到大戰爆發時才露出真麵目。
太崖垂下眼簾。
“後來天機閣也推出卜卦,說天顯境內無魔物。見遠向來以師父為尊,自然信他。
“但不過平靜了三四十年,天顯境便鬨起魔難。彼時赤烏已有意與天顯聯手,見遠已接手太陰門。我便寄信與見遠,希望太陰境也能相助除魔。
“那時師父已中了魔毒,性命垂危,但仍舊堅信卦辭,認定魔潮不會鬨大,要見遠自保為上。見遠遵從師囑,不願攪這渾水。我便隱姓埋名去了赤烏,在邊界找到玉衡,收他為徒,以禦魔物。”
奚昭道:“月楚臨一直沒答應麼?”
“我在赤烏的時日裡,赤烏王上設百花宴,想要太陰相助。見遠雖赴宴,依舊聽信於師尊,不願乾涉其中,僅在太陰境外設下禦魔結界。我與他也就此分走兩路。
“直到五十多年前魔物攻入太陰,見遠的父母先後死在了禦魔結界內,不久後師尊離世,三境才就此聯手,苦戰多年。”
奚昭邊聽,邊在心底忖度著他倆對師父的態度。
這般看起來,月楚臨與他倆的師父更親近些。
她想了想,又問:“那你為何說你師父未必死了?”
太崖沉默一陣,道:“師尊不是屈於魔毒的性子,也並非身無防備之人。”
奚昭又想起了在二寨主身上聞見的那
股竹子淡香。
那太史越會不會就是他倆的師父?
若是,又為何會出現在伏辰寨?
但眼下她還把握不準,自然不敢斷言。
正想著,不遠處忽傳來人聲:“昭昭。”
奚昭轉過身。
“小寨主?”
元闕洲緩步而來。
等停在了院子門口,他才看向太崖:“太崖郎君也在此處。”
太崖笑道:“拿藥回來,恰巧經過這兒,便與奚姑娘多聊了兩句。”
元闕洲掃了眼他手中的藥,溫笑著說:“難怪石緒與我說,藥房中的靈藥少了幾味——太崖郎君昨日還說腿傷見好,今日怎又勞損了心神?”
原是到這兒來追查靈藥的下落了。
“是有些。”太崖麵色不改,“身在彆處,做事說話都要萬分小心,不免勞神。”
元闕洲輕笑:“這話若叫旁人聽來,隻怕要念我的不當,以為我在何處拘束了郎君——何故將此地當作彆處,既然住在這兒,便當成家也無妨。”
“元寨主客氣了。”太崖道,“若真當成了家,不免做出些衝撞人的事來。”
元闕洲溫溫和和地笑了聲:“看來太崖郎君行在言先。”
太崖笑意更深。
這是說他已衝撞到人了?
“元寨主心胸寬廣,偶爾說些不中聽的話,還望寨主見諒。”
奚昭在旁聽著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神情微妙。
這兩人每回說話都萬分客氣,但她總覺得沒那麼平和。
就在這時,元闕洲忽看向奚昭。
“昭昭,你住在這兒可還習慣?”
兩人陡然同時看向她。
奚昭遲疑著點頭:“還行?”
“那便好。”元闕洲垂下眼簾,眉眼見帶進些許歉疚,“寨中簡陋,總擔心會有何處安置不當。”
“沒有的事!”奚昭說,“在這兒挺好。”
元闕洲應好,又道:“若有哪處不當,隨時可與我說。”
末了還要掩麵輕咳一陣。
奚昭上前:“小寨主,要是身體不舒服,不若回去歇著?”
太崖掃她一眼。
見她的注意力全到了元闕洲身上,掩在袖下的指腹不由得輕撚幾番。
元闕洲抬起咳得薄紅的臉。
“抱歉,又叫你看見此等情形。”他輕聲道,“這寨中也唯有你時常惦記著我了。”
有一瞬間,奚昭恍惚覺得好像看見了被排斥在外的綿羊。
溫順又可憐。
她正欲開口,太崖忽行至身旁。
他道:“奚姑娘說的是,元寨主若身體不適,還是回去歇著為好——可要我幫忙?”
“不用,太崖郎君已勞心勞神,何故再來憂心我的事?”元闕洲說,“此番前來,是為找著那些靈草的下落。既然知曉是你拿了去,也放了心。”
這一番話似已耗去
了他大半氣力,到最後已聲音微弱到快聽不見,神情也見疲色。
奚昭這時才想起什麼,轉過去看太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