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謝知和正在喝著茶,旁觀下人清點財物。
在堵住陳姑娘後,他便派人去各位富商家傳消息,將索要的錢財降到了原來要求的十分之一,如此一來,反抗情緒沒了,甚至還有人感恩戴德,畢竟他要的,也就比原先的牛縣令多上一點罷了。
因此,沒人再有異動,他派出去盯梢的人,也都確定了這一點。
時候尚早,這些富商也高興得早了些。
他冷笑。
眼前這些財物,便是那些富商陸續送上門的,他其實不怎麼看得上眼,目前也聊勝於無了。
謝知和剛放下茶杯,突然有下人來報:“大人,齊王世子來了!”
謝知和微微一驚,驀地站起身,畢竟心裡有鬼,他第一反應便是他的心思暴露了?
可隨即他沉下心來,問道:“他帶了多少人,可有說為何而來?”
下人道:“小人估摸著有一兩百人,都是軍士!那邊說,是齊王府的貨被人劫走了,齊王世子追查到了這邊。”
謝知和心中略鬆,如今皇帝昏聵,世道漸亂,有賊子膽大包天,知情或不知情劫了齊王府的貨都有可能。
“他們到何處了?”他問道。
“就在東城門外。”
謝知和略一思量,換上官袍,準備出城去迎接。
若關上城門,齊王府的一兩百人可攻不下慶平,可他尚未做好準備,自然不打算打草驚蛇。除去齊王世子更不可行,齊王唯有這一個兒子,他敢對他兒子動手,齊王便敢派齊王府下轄的三個千戶所來攻打慶平。
如今他尚未做任何稱得上是“造反”的事,不用太擔心,好好應付,將齊王世子打發走便是。
當謝知和在城外迎到齊王府的人時,臉上帶著公式化的笑容。
見一人一馬當先,麵容年輕英俊,頗有貴氣,從未見過齊王及齊王家人的謝知和認為他便是齊王世子,走上前去道:“世子,久候了。”
他不自覺地掃向後方的那些士兵,他們騎著高頭大馬,甲胄兵器全是精工細作,各個凜然不侵,安靜肅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兵將,令他不由得眼熱羨慕。
季良翻身下馬,走上前對謝知和道:“我是齊王府百戶所百戶季良,不知縣令大人如何稱呼?”
大鄴的武官和文官是兩個係統,不過單從品級上來說,季良這個百戶是正六品,而縣令是正七品,季良在跟謝知和說話時,語氣間隱有些高高在上。
謝知和藏於袖口下的手微微握成了拳頭,但麵上分毫不露,自是不提自家背景,隻道:“下官姓謝,季百戶隨意稱呼便可。”
隻說姓不具名,這就有些強硬的意味了。
季良卻像是沒聽出來似的,點頭道:“那便叨擾謝縣令了。我齊王府有一批貨被人劫走了,世子爺領著我等一路追查來了此地,還請謝縣令行個方便。”
“那是自然。”謝知和道,“不知齊
王府丟了什麼?”
“這個嘛……”季良拖長了音調,他還沒想好丟了什麼呢。
謝知和卻誤會了季良的反應,他看向依然坐於馬上的齊王世子,揚聲道:“世子,若要下官配合,還請據實相告,下官才好幫著一起尋到膽大包天的賊人!”
馬上坐著的,正是季良挑出來的假世子,名叫穀椋,是齊王很倚仗的一位千戶之孫,模樣長得好,人也機靈,難得的是身形跟燕黎相似,換上燕黎的戰甲後還挺合身,眉目間隱約有些貴氣,足夠以假亂真。
穀椋此刻演的,是眼高於頂版的燕黎,從剛才開始既不下馬也不正眼看謝知和,做足了傲慢的姿態,聞言道:“要你配合,你配合便是了,何必多問?”
謝知和一瞬間怒氣上湧,不過是個藩王之子,怎麼敢如此跋扈!
但他忍下來了,隻道:“那便恕下官無能為力了!”
“你敢!”穀椋怒喝道。
季良連忙道:“世子爺,您消消氣!小人知道您是因丟了貨而煩心,但也沒必要遷怒他人不是?”
穀椋看看季良。
季良回看他,用眼神示意,過了過了,收一收。
若非謝知和盯著,穀椋此時就該不好意思地摸頭了,他忍住習慣的力量,故意緩和了語氣對謝知和道:“不過就是些普通的貨物,還請謝縣令讓我入城,好好調查一番。”
謝知和見齊王世子後退了一小步,心情舒暢了些,他看了眼齊王世子後頭的軍士,正色道:“世子儘可入城,但這些軍士,還請在城外等候。”
季良疑道:“城裡可有什麼不方便?上回我們來,牛縣令可沒攔著不讓進,莫非……”
謝知和心中微跳,點頭道:“確實有些不便。如此多帶著武器的軍士入城,會令城中百姓驚慌。下官身為慶平父母官,自然不忍見百姓如此。”
季良看了眼穀椋,確切地說是看了眼穀椋身後的燕黎,見自家世子爺微不可查地點頭,他毫不意外,隻心中微歎,對穀椋道:“世子爺,屬下覺得謝縣令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不如我們暫且就帶個十幾人入城吧?”
他這話看似是詢問,實則是在給穀椋下指令,穀椋領會其意,點頭道:“便如此吧。”
謝知和鬆了口氣,等著齊王世子那邊分配好留下的和進城的,便在前領路。
縣城內不好騎馬,這時候穀椋才下馬走路入城。
季良走在後頭,與燕黎並排,極小聲地說:“世子爺,您覺得這謝知和
如何?”
燕黎盯著前方謝知和的背影,低聲道:“確實有幾分可疑,再看看。”
“是。”季良點頭。他覺得,其實他們這一次的行動很有些狗拿耗子的意味,不過嘛,世子爺高興就好,王爺都不管,他一個百戶,隻要保證世子爺的安全就夠了。
謝知和沒把齊王世子帶去縣衙,隻是將他帶到了城中驛站。慶平縣的驛站倒是經常修繕,看著還不錯。
謝知和不願讓齊王世子自己在城中亂
跑,便道:“不知世子查到的線索為何?”
穀椋看了眼季良:“季百戶,你來說。”
“是,世子爺。”季良恭敬地應下,轉頭對謝知和道,“我們這一路追來,認為那賊子偽裝成商人,帶著王府的貨物入了城,謝縣令告知我們有哪些地方可販賣大宗貨物,我們自己去追查便好。”
“季百戶說笑了,賊人既然入了慶平地界,下官便有職責將之抓出來。”謝知和看著穀椋道,“隻要世子在慶平一日,下官自應在旁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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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椋看了眼季良道:“那行吧。”
謝知和道:“如今天色不早,集市早已下市,不如由下官做東,世子再詳細跟下官說說,下官也幫著拿個章程。”
他到底還有些心疑,打算趁著酒酣之時探探口風。
謝知和看著穀椋,自然沒注意到燕黎對穀椋點了點頭。
穀椋道:“好,要此地最好的酒樓。”
謝知和心中對這位齊王世子的評價又降低了些。
其後,季良陪著穀椋,帶了些人隨謝知和離開,剩下一些人留在驛站,而留下的人中,就包括燕黎。
等天色逐漸暗下來,燕黎換上夜行衣,打算夜探縣衙。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來謝知和不想放他在慶平中自由行動,宴請他也是要探聽他的來意。這謝知和警惕太過,反而讓他更信了幾分潘家的報信。
不過,他今晚打算先去縣衙看看。
翻牆一事對自小舞刀弄槍的燕黎來說小菜一碟,從爬上縣衙牆頭到翻進去,唯一的意外是有一片牆體因年久失修而不穩,他正好撐著那塊牆,險些因此摔了。
縣衙內稀疏的巡邏家丁躲起來亦是非常容易,燕黎沒費多少功夫便摸到了後堂。從這守衛嚴密程度來看,謝知和怕是沒在縣衙藏什麼重要機密。
造反一事,所涉頗多,再怎樣也會有些蛛絲馬跡,原本燕黎溜進來,正是打算碰碰運氣。
燕黎思索片刻,沒去書房這種過於顯眼的“機密之地”。他打算再看一圈,若沒什麼異樣,便再另想辦法探查。
他正走在一條幽深的路上,突然聽到有人走近,連忙藏起身形,便聽到隨著腳步聲的靠近,還有帶著憤恨的抱怨聲。
“什麼玩意兒,不過是個階下囚,還當自己是貴客了!”說話的聲音是來自一個婦人,那婦人手裡似乎還端著什麼東西。
正說著,那婦人突然停下腳步,呸了一聲,隨後便是瓷器輕輕碰擦的聲音。
“哼,讓你嘗嘗老娘的口水!”
那婦人腳步聲走遠,燕黎想了想,悄然跟上。
縣衙裡的階下囚?當自己是貴客的階下囚?
他似乎發現了“異樣”。
燕黎一路尾隨那婦人,很快便看到那婦人進了個院子。他繞到一旁,爬上低矮圍牆,壓低身形看向院中。
院
中有兩人,一個丫鬟模樣的站在一旁,另一人則……有些一言難儘。
隻見院子的石桌上點著一盞油燈,隻照亮了一小塊地方,桌邊放著個小煤爐,煤爐旁縮著個女子,正邊烤火邊望著天空,也不知在看什麼。
那婦人正是鐘嬤嬤,她走進院子後便將手中提著的食盒放在石桌上,壓抑著怨氣道:“陳姑娘,這是你要的枸杞蓮子羹。”
陳榕收回望天的視線,探頭看了眼,又輕輕一嗅:“還挺香。”
鐘嬤嬤道:“是啊,陳姑娘快趁熱吃吧。”
陳榕看她一眼,見她過分殷勤,心中不禁暗笑。被謝知和留下“做客”的這些日子裡,她跟鐘嬤嬤的關係逐漸鬨僵,吃飯時總是自己跑廚房去拿,還不是防著這位鐘嬤嬤?
但顯然,這位鐘嬤嬤以為她每次吃飯非要跑廚房去是為了找機會逃跑,沒想到她隻是在防鐘嬤嬤惡心自己。
“可惜我突然沒胃口了……唉,不吃好浪費啊。”陳榕故作苦惱,然後道,“不如鐘嬤嬤你吃吧,我看你也辛苦一天了,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