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再不聽我的,你們都要死了!”
祝玄禮驚訝地轉身,摟住箭矢般撞進懷裡的小女兒柔軟身體,
“小枝?怎麼這樣說話。你放心,寧德海他還不敢反,更不敢殺我們。”
望著腦海中一家人整整齊齊的死亡預告,祝小枝實在難以被說服,事到如今,也唯有依賴那個年輕的朝廷命官。
“裴大人呢?我找他說去。”
“他往那個方向回客棧歇息了——哎,祝小枝!”
少女來得像一陣風,去也像一陣風。
裴載因傷走得並不急,很快就被祝小枝趕上。後者著急忙慌地一拽,竟失手把他的外衣扯下大半。
祝小枝彆過臉,此時也顧不上不好意思,急切懇求道,
“裴大人,求你想辦法送我家人出城,寧德海今夜就要殺他們。”
裴載皺起眉,利索地扶起被拽垂落的衣襟,
“公主從何處得知的消息?”
“我不會拿家人的生命開玩笑,假如我們什麼都不做,今晚他們全都會死。”
“恕我直言,最先招惹他的是公主。公主如果不惹惱他,他不會如此快行動。”
話是這樣說,他卻已經當先邁開腳步,
“宴會還是要去,不能讓對方起疑,我隨你們同去。”
祝小枝乖乖綴在他身後,聞言不由咂舌——裴載未免想得太簡單,遺臭萬年的奸臣,難不成還會聽一個炮灰良臣的話?
“裴大人,倒不是我小瞧你,但雙拳難敵四手,一旦入局就逃不出來了。我告訴你此事,是為了想辦法周旋,不是為了一起送死。”
其實裴載勸新帝留在範陽並不隻賭寧德海不敢做出頭鳥,還因其待部下嚴苛,少數存在逆反之心的人已經搭上長樂公主的線。
但不到最後關頭,不必揭露底牌。
“公主寬心,我自有辦法。”
“寧德海不容小覷,當前其勢力看似隻盤踞在範陽,其實已蛀入河東、平盧,他並不像你想象中弱勢。”
言談間二人逐漸走到鬨市,遠遠地,一座數人高的肉山緩慢移動過來。寧德海坐在高椅上,身體微微前傾,
“這不是小殿下與裴郎中麼?”
寧德海豆粒似的眼緊緊盯住並肩的少年少女,似笑非笑,
“兩位身邊怎麼沒有旁人?”
祝小枝登時挽起裴載仍纏著白布的手臂,親昵地貼近。柔風舞過,吹拂得二人白衣交纏,一時難分你我,仿佛尋常人家的伴侶,
“我與裴郎君年歲相仿,又承他恩澤代我受過,心生傾慕,一時忍不住,就獨自跑出來找他了。”
裴載忍住嘴角抽動的欲望,以一貫的笑意報之,
“公主年紀小,真性情,裴某也有失風度,讓寧將軍見笑了。”
寧德海嘖嘖兩聲,安適地靠回椅背,
“女子見心悅之人,總要梳妝打扮,哪有像小殿下這般蓬頭垢麵的?”
但他也真信了二人的話,自知無趣地擺手行遠,徒留祝小枝與裴載還挽著手不敢鬆懈。
也是,若說幼稚衝動的嬌小公主與早熟持重的少年官員不是在談風月情事,而是在論當今政局,那才叫人驚掉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