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2 / 2)

吏員領命,相互示意後,紛紛散去。

庫房內頓時靜謐無聲,鄒恒指尖輕觸茶盞之聲亦變得格外分明。

良久,鄒恒起身走近桌案,指尖輕撫攤開的文書,最終停留在當年科舉的榜單之上。

弓如之成績斐然,位列二甲二十八名,不知何處深得帝心,次年便入國子監擔任主簿,三年後轉至太學院擔任助教,積累數年經驗後方成為博士。

雖地位逐一上升,但在鄒恒看來,此人的仕途明顯走的是下坡路。

儘管國子監與太學都是教育場所,但國子監的地位與級彆顯然更為尊崇。

鄒恒的目光再次落在案卷上,審視著獲罪者的名單。兩位主考官因涉案被處以極刑,可見女帝對此案的決絕。

閱卷官、監試官、巡綽官等官員,行為惡劣者或剝奪官職,或流放;行為相對較輕的,也遭到了貶斥。

至於那些參與舞弊和賄賂的考生,不僅被取消了考試資格,還被永久禁止參與科舉。

名字多達四十餘個,鄒恒依次看的仔細。

彼時,一陣微風悄然掠過堂宇,卷起層層疊疊的文牘,燈火亦隨之搖曳生姿。

來者步履輕盈,悄無聲息地走近鄒恒身後,觀女子纖纖指尖在名上來回摩挲。

鄒恒並未抬頭,語氣平靜:“你不該入此,不合規矩。”

司清嶽輕聲反問:“姐姐未曾回頭,怎知是我?”

鄒恒語氣淡然:“人未至,梅香先至。”她稍作停頓,補充道:“應該是白梅。”

司清嶽唇角微揚,緩步走到她的身旁:“姐姐可喜歡這味道?”

鄒恒道:“我對熏香並無特彆偏好,不過梅香清冽,倒也襯你。”

司清嶽:“黑發簪襯我,梅香也襯我,那……還有什麼襯我?”

鄒恒指尖依舊在文書上來回滑動,思緒似乎並沒有受到一絲影響,聞言隻是沉默幾息:“素雅直綴的長衫、寬袍均可。”

司清嶽琥珀色的眸子凝著她的眉眼認真追問:“聽著像是文雅裝扮,可我舉止粗鄙無狀,人亦生的粗獷醜陋,姐姐不是哄我吧?”

鄒恒微微蹙眉,尤覺此言荒謬,司三郎長身玉立,寬肩窄腰,劍舞的飄逸,人也俊秀,尤……像個妖精,哪裡粗鄙?哪裡粗狂?

“我從不哄人,”鄒恒頓了頓:“沒那個耐心。”

司清嶽隻覺心尖一顫,臉上笑意愈發濃鬱,片刻的平息,也轉眸將視線落在文書上:“姐姐在做什麼,這般入神?”

鄒恒淡然回應:“猜字謎。”

司清嶽興致缺缺,緩步走向鄒恒的書桌後,悠然坐下。

鄒恒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見他輕車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不禁輕歎一聲。

顯然,司大將軍並非未曾探究她的背景,而是進行了極為細致的調查。

司清嶽聽到歎息,便托著腮,好奇問道:“很難猜的字謎嗎?謎麵是什麼?我也想試試。”

鄒恒不答反問:“你對弓文成了解的多嗎?”

“弓郎君?”司清嶽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抬手輕敲著鄒恒的杯盞,見杯麵泛起層層漣漪倒也有趣:“他喜文,我喜武,姐姐以為呢?”

鄒恒微微挑眉,文人往往自視甚高,可能對他有些不屑。

司清嶽自顧道:“不過他那手簪花小楷寫的漂亮,師承弓博士。”

鄒恒‘哦’了一聲,似乎不太敢興趣。

司清嶽繼續說道:“陛下對弓博士的書法頗為賞識,有一部《字說》,便是由弓博士親筆謄寫後刊印的。”

鄒恒的指尖微微停頓,轉頭凝視司清嶽,眼神深邃,但目光有些遊離,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司清嶽並未打擾,閒著無趣,便默默將桌案上的筆墨擺正。

須臾光景,鄒恒打破房中沉默:“吃麵嗎?”

司清嶽抬眸迎上她的注視,想了想後搖頭:“想吃甜的。”

鄒恒點點頭,轉身步入耳室,待出來時,已換好了常服:“走,請你喝甜湯。”

司清嶽先行一步,鄒恒隻覺得一個熄燭、落鎖的功夫,人就不見了蹤影,隻能一路左右打量著,直至出了寺門。

“剛剛進去的郎君,可出來了?”

守門的衙役打了哈欠:“鄒錄事眼花了吧?這黑不隆冬的哪裡來的郎君?”

鄒恒微微蹙眉,轉身下了台階。

才一經過拐角,司清嶽從天而降,穩穩落在她的麵前。

“姐姐好慢。”

“……”

總算知道他怎麼混進去的了。

甜湯深受郎君所喜愛,又設在繁華的正街,雖已至戌時,但客人依然絡繹不絕。

這家的赤豆羹十分有名,紅豆?的軟爛,加入煮好的小糯米圓子,在淋上一勺桂花蜜,湯羹甜而不膩,入喉清新香甜,最適合抵禦春夜寒意。

司清嶽似要閒聊,被鄒恒一句‘食不言’止住了話意。

一碗甜湯見底,她才終於道:“我送你。”

司清嶽搖搖頭:“已經很晚了,姐姐早些回吧。”他指了指不遠處司府的馬車:“我做車回,不必擔心。”

鄒恒並不堅持,目送其上了馬車,才徑自向官舍走去。

翌日晨起,城被濃霧籠罩,視線模糊不清,鄒恒似也沒了食欲。

一路兜兜繞繞,抵達戶部時,陽光傾灑大地,濃霧已無影無蹤。

戶部的官員接過調檔文書,眉頭微皺:“為何近來多人查詢她的戶籍?”

鄒恒的眼神深邃,並未深究,隻是瞥了眼她手中的冊文,將幾個名字銘記於心。

本想再去一趟禮部,可行至半路,突然改了主意返程。

尤竹雨斜倚寺門,手中的折扇敲擊著節奏,嘴角掛著一抹得逞的笑意,目睹鄒恒的身影逐漸走近,轉身步入司務廳。

鄒恒渾然不覺,徑直走向庫房,卻被庭院中的眾人攔住去路。

湛麗文在人群中拚命向她使眼色。

尤竹雨冷眼旁觀,並未出手乾預,反而輕蔑的展開折扇,慢條斯理地扇動:“我沒看錯時間吧?以勤勉著稱的鄒錄事,今日……不會是遲到了吧?”

“尤評事目光如炬,此時卯時二刻,足足遲到了兩盞茶的功夫。”

“遲到也無妨,或許鄒錄事真有要務纏身,我們不妨問個明白,免得冤枉了人。”

“她能有什麼要務,多半又是在哪個暗巷裡貪吃誤了時辰。”

尤竹雨轉向鄒恒,語氣中滿是不屑:“這便是鄒錄事的不是了。我並非有意指責,我們大家為案件夜以繼日,你卻能吃得下睡得著。”

鄒恒靜靜地環視眾人,而後微微一笑:“辛苦各位殫精竭慮,今兒大家都可以好好睡一覺了。我準了。”

尤竹雨嗤之以鼻:“你準了?你算老幾啊。”

鄒恒笑道:“我在我家算老大。”

“真是厚顏無恥!”尤竹雨手中的扇子猛地一停,冷笑道:“等你真的破了案,再自封老大也不遲!”

“哦?”鄒恒淡淡回應:“那破了。”

眾人皆是一怔。

鄒恒也不理會,直奔黎舒平書房走去,途徑尤竹雨時忽而止步,看著她手裡的紙扇認真道:“尤評事還是將扇子收了吧,大冷天扇扇子,看著怪智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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