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不知何時新開了一家包子鋪,皮薄餡大,才一入口,肉香與湯汁完美融合,司清嶽隻觀鄒恒黑眸瞬間雪亮,便已知十拿九穩,起身一路小跑,不多時,又端了碗米粥殷勤的放在了鄒恒的手邊。
米粥加了稀碎瘦肉熬煮,加以綠瑩瑩的小蔥點綴,一口下去,糯而不稠、香而不膩,搭配肉包,恰到好處。
清爽可口的脆蘿卜再來兩塊,味蕾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情緒似也得到了緩解。
司清嶽見她臉上陰雲漸漸斂去,便乖乖拖腮一旁靜候,閒來無趣,指尖輕點臉頰,時而抬眼看一看天上的飛鳥。琥珀色的瞳仁來回流轉,全無心事的摸樣。
鄒恒看在眼裡,抬手在他額頭一叩。
司清嶽‘啊’的一聲,揉著額頭不滿看她,見她眼眸微微透著涼意,便又瞬間堆滿笑意:“姐姐還需要什麼?儘可吩咐小的,小的願為您驅使!”
“不敢當。”鄒恒將剩下的包子一口賽進嘴裡,腮幫子瞬時鼓起,起身含糊道:“往後彆在來找我了,我不和小騙子一塊玩。”
午歇已到尾聲,鄒恒不敢耽誤,步伐加快,匆匆往大理寺趕,察覺司清嶽疾步跟在她的身後,不由一路小跑,勢要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司清嶽:“……”
司清嶽氣的跺腳,轉身時猝不及防的與一男子撞了個滿懷,當即更加氣惱,叉腰道:“你不看路啊!”
男子頭發淩亂、麵色蠟黃,麻布長衫被洗的退了色,步鞋更是磨破了邊兒,嘴裡不停嘟囔著什麼,麵對司清嶽的質問,也恍若未聞,繼續頷首向前,嘴裡依舊嘟囔著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司清嶽蹙眉目送他遠去,章彪才湊過來:“他說什麼呢?”
司清嶽:“不要抬頭看?”
章彪緩緩抬起頭,天空碧藍如洗,連片雲朵也無,隻是偶有飛鳥經過。
“啥也沒有。”
“……”
司清嶽緊蹙的眉頭慢慢展平,琥珀色的瞳仁微深,似在思慮著什麼,久久之後,瞥了章彪一眼:“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神出鬼沒的?”
章彪不滿道:“無聊嘛!你總是來找鄒娘子玩,有好吃的也不帶我。”
司清嶽道:“還想跟我一輩子?我嫁人怎麼辦?”
章彪道:“一起嫁就是了。”
司清嶽:“……”
章彪的母親章飛雲,曾是司百川的副將,為救司百川中箭身亡,其夫耐不住寂寞,不過一年便與他人有染,還花光了章飛雲的燒埋銀,家中自此一貧如洗,其夫就將心思打在了章彪的身上,命他入司府哭窮,索要賠償金。
可惜章彪憨傻,哭訴到一半忘了詞,索性全交代了。
那年的章彪小小瘦瘦一個,衣著破爛,身上還帶著大大小小的傷,司百川一見之下怒不可遏,嚴懲了那對野鴛鴦後,就將章彪收養在了身邊。
章彪母親死後,父親待他極為惡劣,自有了情婦後,甚至難以果腹。於是住進了將軍府,便養成了暴飲暴食的習慣,導致體重逐漸增加。
司百川覺得不妥,這樣下去以後怎麼嫁人?索性將他帶去軍營,與司清嶽一同習武,以增強體質,同時期望他能因此減重。
出乎意料的是,章彪的體重不降反而越發健壯,一時讓眾人頭疼不已。
然而,這身怎麼樣都消不去的腱子肉,卻在司清嶽的夢中瘦的形容枯槁、臉頰凹陷。
夢中,司清嶽被景染幽禁宮中的第八個月,他被切斷了與外界的所有聯係,身邊的親信也接連遭受打壓和降罪。
最終,他身邊連一個侍奉的人都沒有剩下。
最後一次見到章彪時,章彪的臉頰紅腫,雙手布滿凍瘡,透過門縫與司清嶽對視,章彪顫抖著微笑,不停地安慰司清嶽:“哥哥無需為我擔憂,掌事老爺對我不薄,事務不繁重,每日飲食充足,睡眠安穩……”
章彪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暗處潛伏已久的宮人打斷,一陣驚呼之後,章彪被拖至角落,遭受了無情的拳打腳踢。
宮門內的司清嶽無力阻止這一切,隻能拚命敲打門板,從最初的嗬斥、到淒厲的咒罵,再到最終的下跪磕頭,聲聲哀求。
額頭上流淌的鮮血與淚水混合,將他的視野染成了一片血紅。
宮人們在施暴後似乎感到了滿足,他們大發慈悲地停手,卻不忘對司清嶽進行一番嘲諷。
“無知的蠢貨,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模樣,還妄想成為君後?真是癡人說夢!”
“還以為自己是大將軍的兒子呢,告訴你吧,你的母親現在自身難保。”
“還有你的兩個姐姐,如今也已鋃鐺入獄,活得連狗都不如。”
“哈哈哈哈……”
對於這樣的侮辱,司清嶽早已麻木,他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不遠處蜷縮成一團的章彪身上。
兩人雖無血脈之情,可自幼一同長大,早已將彼此視作兄弟,所以他常伴司清嶽左右,連嫁人都不例外。
四目相對,奄奄一息的章彪用儘全力對他說:“不疼,彆跪。”
這四個字,混雜著口中湧出的鮮血,雖然含糊不清,但在司清嶽聽來,卻清晰無比。